那名被擒获的泰西人，被秘密关押在诏狱最深处的单间。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石壁上。他约莫三十许岁，穿着经过改动的明人服饰，但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和棕黄色的蜷曲短发，无不昭示着他异族的身份。
朱由校（陈远）没有立刻提审他，而是先仔细端详着骆思恭呈上的那个金属构件。它比从魏忠贤处搜到的更加精巧，表面打磨得光可鉴人，几个细小的齿轮啮合得严丝合缝，中间似乎还嵌着一块暗淡的、非金非玉的薄片，上面蚀刻着比发丝还细的纹路。
这绝不是这个时代任何已知文明能制造出的东西。它散发着一种冷冰冰的、超越时代的技术美感，也带着令人不安的神秘气息。
“搜身结果如何？可还有他物？”朱由校问道。
“回皇上，除了一些散碎银两和这构件，别无他物。此人身上也无任何表明身份的文牒。”骆思恭回道，“他被捕后，一直保持沉默，无论问什么，皆不回答，只是偶尔用泰西语低声自语，我等听不懂。”
朱由校点了点头。他心中已有猜测，这个泰西人，极有可能与那个释放wi-Fi信号、进行电磁通信的“ming_court_Guest”有关！甚至，他可能就是那个“访客”本人，或者是其派出的“信使”！
他必须亲自会一会这个人。
在骆思恭和数名精锐锦衣卫的严密护卫下，朱由校来到了关押那泰西人的牢房。他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简单的常服，但久居人上的气度，依旧让那泰西人在他进入牢房的瞬间，抬起了头，浑浊的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朱由校挥挥手，示意骆思恭等人退到牢房外等候，只留下一个懂几句简单葡萄牙语（此时欧洲与大明交流多用葡语）的通事在一旁。
牢房内只剩下三人。朱由校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那泰西人也沉默着，目光在朱由校脸上和那金属构件上来回扫视，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压抑的寂静在牢房中弥漫。
良久，那泰西人忽然开口，说的竟然是有些生硬，但语义清晰的汉语：“你……就是这里的……统治者？”他的发音古怪，带着浓重的异域腔调。
朱由校心中微动，能说汉语，沟通的障碍就小了一半。“朕，是大明的皇帝。”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目光锐利，“你呢？你是谁？来自何方？窥探朕的禁地，意欲何为？”
那泰西人听到“皇帝”二字，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但并未显得多么惶恐。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参差不齐的牙齿在油灯下显得有些森然：“皇帝陛下……我？你可以叫我……约翰。约翰·史密斯。一个……迷途的旅人。”
约翰·史密斯？这显然是个假名。朱由校不动声色：“迷途的旅人？带着这种东西迷途？”他晃了晃手中的金属构件。
“约翰”的目光随着构件移动，眼神变得有些狂热：“啊……‘钥匙’……它果然在您这里。看来，我找对地方了。”
钥匙？朱由校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什么钥匙？打开什么的钥匙？”
“约翰”却避而不答，反问道：“陛下，您是否……也听到了‘虚空中的低语’？是否也感受到了……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波澜？”
虚空低语！电磁信号！
朱由校心中剧震，对方果然知道！他强压住激动，冷冷道：“是你在与朕通信？”
“通信？”“约翰”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随即又变得了然，“不，不是我。我只是一个……追寻者。一个试图解读‘神谕’的卑微仆人。”
神谕？朱由校皱眉，这说法带着浓厚的宗教色彩。“谁的神谕？你的主人是谁？‘ming_court_Guest’？”
“ming court……Guest？”“约翰”重复着这个英文词组，摇了摇头，表示不解，“我不明白这个词。但我追寻的，是‘先行者’的足迹，是‘祂’留下的……指引。”
先行者？祂？
对话似乎陷入了某种诡秘的宗教迷障。朱由校感觉对方要么是在故意装神弄鬼，要么就是其背后隐藏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难以理解的秘密组织。
“指引你什么？指引你窥探大明的机密？制造混乱？”朱由校语气转厉。
“混乱？不，不……”“约翰”连连摇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表情，“是秩序！是进化！是打破这蒙昧轮回的……曙光！陛下，您难道没有感觉吗？这个世界……病了，需要一场彻底的……净化与重塑！”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癫狂的激动，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邪异的光芒。
朱由校心中寒意更盛。他不再试图从对方口中套取关于技术或身份的信息，转而问道：“你交给魏忠贤那些零件，目的何在？”
“魏？”“约翰”似乎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个阉人？他……他渴望力量，我给了他一点……小小的‘希望’，就像在干柴旁放下一点火星。可惜……他太没用了，火星未能燎原。”
他语气轻蔑，仿佛魏忠贤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工具。
朱由校盯着他，试图从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上看出更多东西。但对方的精神状态似乎极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癫狂，话语中真假难辨。
“陛下，”“约翰”忽然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语气，“加入我们吧……您拥有这片土地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我……我拥有‘知识’！我们可以一起……开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属于‘神选之人’的时代！”
朱由校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知道，从这个疯癫的“泰西来客”口中，恐怕很难再得到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了。但他确认了一点：确实存在一个或多个掌握着超越时代技术的“先行者”或组织，他们正在暗中活动，目的不明，但其“净化与重塑”的言论，听起来绝非善意。
“看好他。”朱由校对牢房外的骆思恭吩咐道，“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另外，想办法弄清楚，他到底是从哪个方向，通过什么途径进入大明的。”
“臣遵旨！”
离开诏狱，朱由校的心情更加沉重。内忧外患未平，如今又多了这么一个神秘而危险的变量。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下一盘迷雾重重的棋，对手不止一个，而规则，也并非由他制定。
他抬头望向紫禁城上空那片被宫墙切割开的蓝天，仿佛能感受到那无形的电磁波，以及隐藏在其后的、更加深邃的黑暗。
而几乎在他回到乾清宫的同时，徐光启派来的学徒，气喘吁吁地送来了一封密信。
信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陛下，信号再现！此次持续稳定，且……似乎携带了大量杂乱信息，无法破译，但其强度……远超以往！仿佛……仿佛某种屏障被打破了！”
朱由校的心，猛地一跳。
屏障被打破？是因为这个“约翰”的被捕，惊动了他背后的“先行者”吗？
【第3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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