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马尼拉湾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反而让舰队消耗了不少宝贵的弹药,这让施大瑄深感忧虑。远征在外,补给线漫长,他无法像在自家门口那样肆无忌惮地挥霍。强攻显然不是办法,必须改变策略。
旗舰“定海”号的指挥舱内,烟雾缭绕。施大瑄、李文博以及几位核心将领围在海图旁,气氛凝重。
“将军,硬拼下去,吃亏的是我们。”一位老成持重的副将指着马尼拉湾,“西班牙人背靠坚城利炮,以逸待劳。我们就算能砸开这硬壳,自己也必是筋断骨折。”
李文博沉吟道:“陛下旨意在于护侨与威慑,而非占领。或许,我们不必执着于攻破马尼拉城。当务之急,是让西班牙人感受到切肤之痛,迫使其回到谈判桌,应我要求。”
施大瑄目光锐利,手指在海图上划过马尼拉湾,指向吕宋岛漫长的海岸线和更广阔的南海:“诸位,我们为何要被西班牙人牵着鼻子,非要在这湾口与他们死磕?马尼拉虽是西班牙统治中心,但其力量并非遍布全岛。我们何不发挥我舰队机动作战之长,避实击虚?”
一个全新的战略在他脑中清晰起来:“传令!舰队主力后撤至外海安全区域休整,派出数支精锐分舰队!”
他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第一分队,由‘靖远’号率领,配以快船数艘,巡弋吕宋岛西海岸,扫荡西班牙人设立的其他小型据点、仓库,焚毁其沿岸设施,切断其从本地获取补给的渠道!”
“第二分队,由‘安澜’号率领,向南活动,封锁从香料群岛方向可能来的西班牙商船,进一步孤立马尼拉!”
“第三分队,多为艨艟快船,由苏禄向导引路,日夜袭扰马尼拉湾口,疲敌扰敌,让其不得安宁!”
“主力则由本将军坐镇,伺机而动!”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一条从美洲横跨太平洋的航线上,目光炯炯:“而最重要的任务……根据苏禄人和我们之前获得的情报,每年此时,都有一艘甚至数艘从美洲阿卡普尔科驶来的‘马尼拉大帆船’,满载着美洲白银,抵达马尼拉,用以采购东方的丝绸、瓷器!这条航线,是西班牙跨太平洋贸易的命脉,也是马尼拉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
众将闻言,呼吸都为之急促起来。美洲白银!那可是足以让任何国家为之疯狂的财富!
“将军的意思是……伏击这白银船?”副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不错!”施大瑄斩钉截铁,“若能截获此船,不仅可获得巨额财富,充实我军,更是对西班牙人最沉重、最直接的打击!其重要性,远超击沉几艘战舰!此乃‘围点打援’之策,围马尼拉之城,打其经济命脉之援!”
计划已定,大明舰队立刻如同分散的狼群,开始了新的行动。
接下来的日子里,吕宋岛西海岸不再平静。明军分舰队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某个西班牙小镇或仓库区,发射火箭,登陆突击,将能带走的物资带走,带不走的便付之一炬,然后迅速撤离,让西班牙地方守军疲于奔命。马尼拉湾口也再无宁日,明军的快船总在夜间或黎明时分出现,进行骚扰性炮击,虽然造成的实质破坏不大,却让西班牙守军精神高度紧张,无法休息。
而施大瑄亲自率领的主力舰队,则根据情报和洋流推算,在马尼拉东北方向、菲律宾群岛以东的广阔洋面上,耐心地游弋、搜寻。他们像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那艘承载着西班牙王国远东梦想的“宝船”。
等待是煎熬的。海况变幻莫测,时而有风暴威胁,时而又陷入无风的困境。舰队官兵在期待与焦虑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终于,在舰队改变策略后的第二十一天午后,了望斗上传来了几乎破音的呼喊:“帆影!东北方向!大型帆影!是盖伦船!很大的盖伦船!”
整个舰队瞬间沸腾了!
施大瑄冲到船头,举起千里镜。只见远方的海平线上,一个巨大的帆影正缓缓放大。那独特的船型,高大的船楼,正是西班牙引以为傲的马尼拉大帆船!从它吃水极深的状态来看,必然是满载!
“全军注意!按预定方案,展开包围阵型!没有本将军号令,不准开炮,尽量迫降俘获!”施大瑄强压住激动,下达了命令。
大明舰队如同发现猎物的群狼,从不同的方向悄然围拢上去。那艘名为“圣约瑟夫”号的马尼拉大帆船,显然也发现了这支庞大的、不怀好意的舰队,试图转向逃离。但它船体笨重,满载货物,速度远远不及明军的战舰。
经过一番不算激烈的追逐和包围,“圣约瑟夫”号在明军数十门火炮的威胁下,意识到抵抗毫无意义,绝望地降下了旗帜。
当明军登船队踏上“圣约瑟夫”号的甲板,打开其底层货舱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里面堆满了整齐的、散发着金属幽光的银锭!初步清点,其价值远超百万两白银!
消息传回舰队,欢声雷动!巨大的胜利喜悦和获得巨额财富的兴奋,冲散了之前久战不下的阴霾。将士们士气大振,仿佛已经取得了整个战役的胜利。
施大瑄看着那些被搬上“定海”号的银箱,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此战收获,足以向朝廷交代,更能极大地缓解远征的财政压力。
然而,李文博在欣喜之余,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在巡视俘虏时,发现一些中级军官和水手在清点银箱时,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贪婪,甚至为了一点缴获的私人财物发生了小规模争执。
“将军,”李文博找到施大瑄,低声提醒,“白银船之获,固然是大喜。然财帛动人心,需严防军中因此产生骄躁之气,更要防范有人见利忘义,军纪松弛啊。”
施大瑄闻言,神色一凛,点了点头。他立刻下令,将所有缴获的白银登记造册,严加看管,并重申军纪,严禁私藏战利品,违令者斩!
尽管如此,巨额白银带来的冲击,依旧在舰队中悄然发酵着。胜利的果实甜美,却也暗藏腐蚀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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