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在帅帐中,独自一人,对着地图枯坐了整整一夜。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鬼魅。
天亮时分,他通红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想明白了。
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刘禅的思维陷阱。
无论是关羽的“被迫撤退”,还是赵云的“袭扰战”,都只是刘禅抛出来的烟雾弹。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消耗魏军的锐气和补给,将这场本应是速战速决的决战,拖入对荆州军有利的消耗战、持久战。
自己之前所有的试探,所有的谨慎,都只是在对方预设的棋盘上,按照对方的规则在下棋。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拖死,也会被活活耗死。
不能再这么玩了!
必须跳出这个棋盘,用一种对方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来打破僵局!
“公明将军!”
司马懿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传出帐外。
徐晃很快就走了进来,他一夜没睡好,眼圈发黑,神情憔-悴。他那三万先锋军,快被赵云的骑兵给折磨疯了。
“军师,你可有办法了?再这么下去,我那三万弟兄,就要断粮了!”徐晃急切地问道。
“办法,有。”司马懿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死死地盯在地图上的一个点。
那个点,不是关羽的大营,也不是襄阳。
而是更南边的——江陵。
“我们的目标,从现在开始,不再是关羽。”司马懿一字一顿地说道,“而是江陵!”
“什么?!”
徐晃被司马懿这石破天惊的话,给彻底震住了。
“军师,你没疯吧?江陵?那可是蜀汉在荆州的老巢!我们绕过关羽的十万大军,孤军深入去打江陵?这……这比让我那三万人去送死,还要疯狂啊!”
“不,这恰恰是唯一能盘活全局的棋!”司马懿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那是一种顶级赌徒在梭哈前的兴奋。
“你想想,关羽是荆州军的拳头,勇猛无匹。但刘禅,才是荆州军的大脑!我们现在跟拳头纠缠不休,正中大脑的下怀。可如果我们绕过拳头,直接去攻击大脑呢?”
司马懿站起身,在大帐中来回踱步,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关羽为什么能安心地在襄阳前线跟我们耗?因为他知道,江陵固若金汤,有刘禅坐镇,万无一失。可一旦江陵受到威胁,一旦他那个宝贝侄儿陷入险境,他还能坐得住吗?”
“他必然会发了疯一样,回军救援!”
“到那个时候,攻守之势,就彻底逆转了!”司马懿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
“我们,就从被动挨打的防守方,变成了主动进攻的一方!而他关羽,就从设伏的猎人,变成了疲于奔命的救援者!追与逃的角色,瞬间互换!”
“我们,可以在他回援的路上,选择一处最有利的地形,设下埋伏,以逸待劳,一举将其击溃!”
徐晃听得是目瞪口呆,他不得不承认,司马懿这个计划,实在是太疯狂,太大胆,但也太有诱惑力了!
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成功了,就是不世奇功!
失败了,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军师,关羽的十万大-军,就在我们侧后方。我们大军一旦东进,他要是从背后捅我们一刀,那该如何是好?”徐晃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他不会。”司马懿笃定地摇头,“第一,他想不到我们会如此疯狂。第二,等他反应过来,我们的大军,已经渡过汉水,兵临江陵城下了。到时候,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回援。因为江陵若是丢了,他那十万大军,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为了让这个计划更稳妥,”司马懿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我们还要演一场戏。”
他立刻叫来亲兵,拟定了一封绝密的军令。
“传令给前锋营的徐晃将军,让他做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破关羽大营的假象!把声势给我造得越大越好!”
“再派人,八百里加急,上奏大王。请求大王,立刻从宛城,再派一支偏师,南下襄阳,做出要与我军合围关羽的态-势!”
“我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襄阳,集中在关羽的身上!没有人会想到,我们真正的目标,是数百里之外的江陵!”
一道道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整个曹魏大军,都动了起来。
徐晃那三万先锋军,开始疯狂地向关羽的大营发起挑衅性攻击。
从宛城南下的曹魏偏师,也大张旗鼓,旌旗蔽日。
一时间,整个襄阳战场,战云密布,杀气冲天。所有人都以为,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即将在关羽的大营前爆发。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正面战场时。
一支由曹魏最精锐的部队组成的庞大军团,在司马懿和另一名大将曹休(曹仁的族弟,代替徐晃指挥)的带领下,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脱离了樊城,沿着一条隐秘的小路,向东疾行。
他们的目标,直指汉水东岸的渡口。
他们的目标,是江陵!是刘禅!
……
江陵城。
刘禅正站在沙盘前,听取着赵云的战报。
“殿下,徐晃疯了。他这几天,不分昼夜地对我二叔的大营发起攻击,虽然都被击退,但其攻势之猛,前所未有。”
“从宛城方向,也出现了曹军的旗号,看规模,至少有三四万人,正在向襄阳逼近。”
“整个战场,都围绕着二叔的大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司马懿似乎是想凭借兵力优势,强行与我军决战。”
赵云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刘禅听完,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沙盘上,那些代表着曹军动向的红色小旗,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司马懿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
他明知道强攻关羽的大营是块硬骨头,啃下来自己也要崩掉几颗牙,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明知道自己这边有水军优势,大军围攻之下,关羽就算打不过,也可以从容地通过水路撤退,这种围攻,意义何在?
除非……
除非这一切,都只是障眼法!
一个巨大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刘禅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沙盘上的襄阳,死死地盯住了自己脚下的这座城池——江陵!
声东击西!
司马懿真正的目标,不是关羽!是我!
就在此时,一名浑身浴血的白毦兵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堂,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疲惫,变得尖锐而嘶哑。
“殿……殿下!大事不好!”
“汉水东岸……发现……发现大股曹军!旌旗蔽日,不计其数!”
“看他们的方向……是……是冲着江陵来的!”
“领军的帅旗……一面是‘曹’,另一面……是‘司马’!”
轰!
整个大堂,所有人的脑子,都像是被一个惊雷,给炸开了。
廖化、关平(他被刘禅留在了江陵协助防务)等人,脸色煞白,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司马懿!
那只最可怕的老狐狸,他竟然绕过了整个正面战场,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插他们的心脏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刘禅的身上。
这一次,敌人,是冲着他来的。
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太子,将要独自一人,面对曹魏最精锐的大军,和那个时代最顶尖的阴谋家。
城楼之上,寒风呼啸。
刘禅站在那面“汉”字和“禅”字大旗之下,听着远方传来的隐隐雷动的马蹄声,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近乎残忍的笑容。
“想跟我玩心跳?逼我上赌桌?”
“好啊。”
“我等了你这么久,就怕你不敢来!”
“司马懿,你以为你是猎人,我是猎物?你错了。”
“你只不过是,我为自己准备的,最盛大的一场加冕礼上,分量最足的那个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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