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浑身冰冷。
“为父再教你最后一招。”
曹操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蝇。
“关中……守不住了。不要在长安白白耗费兵力，退守函谷关，潼关，把关中这片烂摊子，丢给刘备。”
曹操的呼吸像个破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丕儿，你以为，为父为何要把关中这块肥肉吐出去？”
曹丕跪在榻前，不敢抬头。
“儿臣愚钝。”
“因为我曹家的根，在中原，不在关中。”
曹操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卞夫人想上前擦拭，被他挥手赶开。
“刘备拿了关中，就像吞下了一块烧红的铁，他得慢慢消化。”
“他要消化，就要安抚关中士族，要分田，要驻军，这些都要钱粮，都要人。”
“他的家底，经不起这么耗。”
“孙权那边，你去派人联络山越诸部，给钱，给粮，给兵器，让他们去袭扰会稽、丹阳。”
“孙权首尾难顾，必然退兵自保，他一退，就会把主意打到刘备的荆州头上。”
曹操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阴狠。
“让他们去咬，咬得越凶越好。”
“等他们两败俱伤，你再出函谷关，这长安，不就又回来了？”
曹丕听得后背发凉，他这位父亲，都快入土了，算计起人来还是这么毒。
“还有那个霹雳弹。”
曹操提到了这个让他头疼不已的东西。
“我缴获了一些没炸的，你让工匠营的人给我想办法拆开，仿制出来。”
“刘备那穷鬼都能弄出来的玩意，技术门槛高不到哪去。”
“我们必须要有，越多越好。”
曹操停顿了一下，气息又弱了三分。
“我这一生，提拔了太多寒门，也得罪了太多士族。”
“我能压住他们，你……未必。”
“青州兵的老底子快打光了，以后募兵，你绕不开那些世家大族。”
“用他们，也要防着他们，这个度，你自己把握。”
“为父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
曹操说完，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他知道，这天下终究会姓曹。
但他没算到，最后会便宜了那个他一直瞧不上的司马家。
三日后。
长安城东门大开。
十万曹军，开始分批次向东撤离。
旌旗蔽日，甲胄连云。
曹操的帅帐被第一个拆除，他的车驾混在庞大的队伍中，毫不起眼。
夏侯惇骑着马，来到队伍的最前方。
“丞相有令，大军撤往洛阳，郝昭将军留守长安。”
一个身材不高，但站得笔直的将军出列。
“末将，郝昭，领命。”
曹操留给他一万兵马，还有足够吃三年的粮草。
他希望郝昭能创造一个奇迹，守住长安。
就算守不住，也希望他能为大魏流尽最后一滴血。
郝昭什么都没问，只是对着东方，对着那辆已经远去的马车，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曹操的车驾行至灞桥。
他让人挑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那巍峨的长安城墙。
秋风萧瑟，吹动了他花白的头发。
这一去，便是永别。
“走吧。”
他轻声说。
车轮滚滚，向着他生命的终点，东都洛阳，驶去。
……
汉中，王府。
刘备接到曹军撤离长安的消息时，正在跟法正下棋。
他捏着棋子的手一抖，棋子掉在了棋盘上，砸乱了整个棋局。
“孝直！你听到了吗！曹贼跑了！”
刘备一把推开棋盘，放声大笑。
“他真的跑了！哈哈哈哈！”
笑声在整个王府回荡，惊起了房梁上的灰尘。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
“朕，终于要回家了！”
刘备自称“朕”的时候，法正只是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父王。”
刘禅从门外走了进来。
“曹操此人，诡计多端，主动弃守长安，恐怕有诈。”
刘备的笑声一滞。
“禅儿说得有理。”
他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坐好。
“不过，不管他有什么阴谋，长安，我拿定了！”
刘禅点点头：“儿臣明白。为防粮草不济，重蹈覆辙，我已经让李严大人，从巴蜀又紧急征调了三十万石粮草送往前线。父王可放手一搏。”
刘备看着自己的儿子，满是欣慰。
“好！有吾儿在，孤无忧矣！”
七日后，长安城外，汉军大营。
一辆简陋的马车，在关羽的亲自护卫下，缓缓驶入。
马车停稳，一个面色惨白，身体被厚厚绷带包裹的青年，在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正是汉献帝刘协。
他踏上关中的土地，呼吸着干燥的空气，浑身都在颤抖。
“回来了……朕，回来了……”
刘备早已等候在此，他快步上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然后，他对着刘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君臣大礼。
“臣，汉中王刘备，恭迎陛下圣驾。”
刘协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皇叔，百感交集。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牌位，一个更好用的牌位。
可刘备毕竟姓刘，是汉室宗亲。
“皇叔，快快请起。”
他的声音虚弱，却带着真切的激动。
简单的寒暄过后，刘备直入主题。
“陛下，曹军虽退，但守将郝昭，乃曹操心腹，死守不出。臣恳请陛下，亲临阵前，号令三军，攻破长安，还于旧都！”
刘协的身体晃了晃。
他知道，这是他作为皇帝，最后一点价值了。
“准奏。”
第二日，清晨。
汉军陈兵于长安城下。
所有的霹雳弹，所有的投石车，所有的攻城器械，全部推到了最前线。
刘备扶着刘协，登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刘协换上了一身戎装，虽然极不合身，却也让他多了几分天子的威仪。
刘备将一把长剑，递到他的手中。
刘协用他那只还算完好的右手，接过了长剑。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剑尖，指向了前方的长安城。
“攻城！”
两个字，嘶哑，却清晰无比。
“咚！咚！咚！”
战鼓声，冲天而起。
“杀——！”
数万汉军将士，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那座千年古都，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无数的霹雳弹被点燃，划出死亡的弧线，砸在城墙之上。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一片。
整个长安城，都在这地动山摇的攻势下，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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