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土豆这个“头等大事”，刘禅的目光，投向了江陵城外那片巨大的俘虏营。
十余万魏军俘虏，黑压压的一片，像待宰的羔羊，安静地坐在临时的营地里。他们的武器被收缴，锐气被磨光，脸上只剩下战败后的麻木和对未知的恐惧。
如何处置这十多万人，是比推广土豆更紧迫，也更棘手的问题。
关羽的意思简单粗暴，昨天他就提过，效仿白起，一坑了之，永绝后患。这是这个时代，一个胜利者最常见的做法。
但刘禅，从一开始就没这么想过。
“走，二叔，陪我去俘虏营看看。”刘禅没有多做解释，直接对关羽说道。
关羽虽然心里不认同，但现在他对刘禅是言听计从，二话不说，披上甲胄，带上周仓和一队亲兵，跟在了刘禅身后。
俘虏营戒备森严，荆州军的士兵手持长矛，警惕地盯着营内的每一个角落。营地里弥漫着一股汗水、泥土和伤口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刘禅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俘虏们抬起头，用或敬畏，或仇恨，或麻木的眼神，看着这个传说中凭一己之力，将他们二十万大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蜀汉太子。
他们想象过无数次这个“妖孽”的模样，或许是青面獠牙，或许是三头六臂。可当他们看到真人时，却都愣住了。
那只是一个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少年，穿着一身得体的王储服饰，面容清秀，眼神平静，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任何杀气和暴戾。
刘禅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径直走到了营地中央搭建的一个高台上。这个高台，原本是用来点兵和训话的。
“二叔，你看他们。”刘禅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关羽的耳中。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穿上军装之前，是什么人？”
关羽顺着刘禅的目光看去。那些俘虏，虽然穿着魏军的制式军服，但一张张脸上，都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一双双手上，都布满了老茧。那不是握刀枪留下的茧，而是握锄头和犁耙留下的茧。
“是……农民。”关羽低声说道。
“没错，是农民。”刘禅点了点头，“他们和我们汉中，我们西川的百姓，有什么区别？他们也是汉人，说的是一样的雅言，写的是一样的方块字。他们的家里，也有父母妻儿，也在盼着他们能平安回家。”
“他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成为我们的敌人？不是他们想，而是曹丕逼着他们想！是曹氏的征兵令，把他们从田地里，从家人身边，强行拉到了这个他们根本不想来的战场上。”
“杀了他们，对我们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刘禅的声音陡然拔高，“但杀了他们之后呢？二叔，我们得到的是什么？”
“我们得到的是十多万个破碎的家庭，是几十万，上百万对我们抱有刻骨仇恨的北方百姓！我们把他们当成猪羊一样宰杀，那在他们心里，我们是什么？是比曹贼更残暴的强盗，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将来，我们王师北定中原的时候，迎接我们的，将不会是箪食壶浆的百姓，而是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和人人自危、拼死抵抗的敌人！这样的北伐，就算打赢了，我们得到的，也只是一片充满仇恨和疮痍的焦土！那样的胜利，有什么意义？”
关羽被刘禅这一连串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
他一生征战，信奉的是以杀止杀，用绝对的力量去碾压敌人。他从未像刘禅这样，站在一个如此的高度，去思考战争与人心向背的关系。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关羽彻底放下了自己那套旧有的观念，虚心地求教。
刘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运起丹田之气，朗声开口。他的声音，借助着身体的特殊天赋，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俘虏营。
“所有魏军将士们，你们听着！”
喧闹的俘虏营，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高台上的那个少年。
“我，是大汉太子，刘禅。”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什么。你们打了败仗，成了俘虏，你们害怕，你们在想，我们会怎么处置你们。是把你们全部杀掉，还是把你们变成奴隶，送到矿山里做一辈子苦力。”
刘禅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了每个俘虏的心坎上。他们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
“我告诉你们，这些，都不会发生。”刘禅话锋一转。
“因为，我们都是汉人！四百年前，我们有着共同的祖先，我们都曾是大汉朝的子民！曹贼篡逆，窃国乱政，才使得天下分崩，兄弟相残。”
“我父汉中王，乃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我们兴兵，不是为了争权夺利，不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四个字——兴复汉室！”
“是为了让天下的汉人，能重新在一个统一的，仁义的朝廷下，安居乐业，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流离失所！”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t态，来审判你们。而是以一个汉家子孙的身份，来给你们一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刘禅伸出一根手指，“你们可以回家。但是，不是现在。你们需要为自己曾经助纣为虐的行为，付出一些代价。你们将以工代役，帮助我们重建被战争破坏的家园，开垦新的田地。这个期限，是一年。一年之后，我们会发给你们路费，让你们堂堂正正地走回家，与家人团聚。”
俘虏中，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杀他们，还放他们回家？
“第二个选择，”刘禅伸出第二根手指，“如果你们不想回家，或者已经没有了家。可以选择留在荆州，成为我大汉的子民。我们会给你们分发土地，给你们种子，给你们农具。你们只需要为朝廷缴纳三成的税，剩下的，就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的家人，也可以接来荆州团聚。”
人群的骚动更大了。分发土地？这对于那些本就是佃农、流民的士兵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第三个选择！”刘禅的声音再次提高，“如果你们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还想当兵吃粮，博一个功名富贵！我大汉的军营，也向你们敞开！只要通过考核，你们就可以加入荆州军，和我们一样，成为兴复汉室的战士！你们将获得同样的军饷，同样的待遇！只要你们立下战功，一样可以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三个选择，一个比一个震撼。
回家，安家，当兵。每一条，都是活路，而且是充满希望的活路。
“当然，你们中间，肯定有些人，是曹贼的死忠，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大汉作对的。”刘禅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对于这些人，我也不为难你们。我会把你们单独甄别出来，好吃好喝地供着。等到将来，有机会了，再用你们去跟曹丕，换回我们被俘的将士，或者换取一些我们需要的物资。”
这番话说完，整个俘虏营，彻底炸开了锅。
绝大部分普通士兵，脸上都露出了狂喜和庆幸的表情。他们最担心的死亡没有到来，反而迎来了意想不到的生机。
而那些死硬的曹军军官，则面色复杂。他们本已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刘禅的处置方式，比杀了他们还让他们难受。这是一种从道义和人心上，对他们进行的彻底的瓦解。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刘禅说完最后一句，便在关羽和亲兵的护卫下，走下了高台。
“阿斗……”关羽跟在后面，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全都是刘禅刚才说的那番话。
“二叔，”刘禅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说道，“杀人，是下策。诛心，是中策。而得人心者，才是上上之策。”
“我们得到的，不仅仅是十万劳动力，十万潜在的士兵和百姓。我们得到的，是动摇曹魏统治根基的，最厉害的武器。”
“相信我，一年之后，当那些回到北方的士兵，把他们在荆州的所见所闻，把我们的仁政，告诉他们的乡亲邻里时。曹魏的天下，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关羽看着刘禅的背影，那并不高大的身躯，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山岳一般，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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