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的冬天，对于北方的曹魏来说，格外的寒冷。
江陵惨败的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了中原大地。二十万精锐的覆灭，不仅让曹魏的军事力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更让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属于魏王的威信和自信，被彻底冰封。
洛阳的皇宫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曹丕的病，时好时坏。身体上的创伤，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下，渐渐好转。但心理上的打击，却让他变得喜怒无常，猜忌多疑。
他会在半夜，从司马懿兵败的噩梦中惊醒，然后拔出剑，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疯狂劈砍。
他会因为一个大臣，在朝堂上多看了曹氏宗亲一眼，就怀疑他们是不是在私下结党，图谋不轨。
特别是对于那些领兵在外的将领，比如镇守合肥的张辽，镇守关中的曹真，他的不信任感，达到了顶峰。他一天之内，会派出三道措辞严厉的诏书，去斥责他们治军不严，又会派出五拨嘘寒问暖的使者，去赏赐他们金银财宝。
这种反复无常的帝王心术，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朝堂之上，关于如何处置司马懿的争论，虽然以“贬为庶人，终身圈禁”告终，但它撕开的裂痕，却在不断扩大。
以曹真、夏侯尚为首的宗亲集团，认为这是曹丕对士族集团的妥协和软弱。他们变本加厉地，排挤陈群、华歆等士族大臣，试图将所有军政大权，都重新收归到曹氏和夏侯氏的手中。
而士族集团，则对司马懿的遭遇，感到心寒和警惕。他们开始变得消极怠工，在很多政令的执行上，阳奉阴违。
整个曹魏的政治机器，都因为这场内耗，而变得迟钝和低效。
然而，相比于朝堂上的暗流涌动，一场更深刻的危机，正在民间，悄无声息地蔓延。
那些被刘禅释放的魏军俘虏，在经过一个冬天的长途跋涉后，陆陆续续地，回到了他们位于河北、中原的家乡。
他们带回去的，不仅仅是战败的消息。
“什么？蜀人没杀你们？还给你们饭吃？”一个村庄的里正，看着面前这个几个月前被抽调走，如今又活着回来的村民，满脸的不敢置信。
“何止是给饭吃啊！”那村民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个已经有些干瘪的土豆。
“里正，您看，这叫土豆。是蜀汉太子殿下，从神仙那里求来的神物！亩产二十石！我在荆州，天天都能吃上这玩意儿，管饱！”
“还有呢！太子殿下说了，愿意留在荆州的，都给分地！三十税一！剩下的都是自己的！那日子，想都不敢想啊！”
“太子殿下还说，我们都是汉人，不该自相残杀。都是曹贼，逼着我们去送死的！”
这样的话，发生在无数个村庄里。
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这些败兵在胡言乱语。
但当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当他们口中的故事，都惊人地一致时，人们不得不信了。
原来，南方的汉军，不是传说中那样青面獠牙的吃人魔鬼。
原来，他们的太子，是一位心怀仁义的贤明君主。
原来，在那个叫荆州的地方，人们可以分到土地，可以吃饱肚子。
这些故事，像一粒粒种子，被寒风吹遍了北方的田野。它们在那些被苛捐杂税和连年战乱，压得喘不过气的百姓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人们在私下里，开始悄悄地议论。
“听说南边的大汉，才是正统。”
“是啊，当今魏王，是篡了汉献帝的位子。”
“要是汉军打过来，咱们的日子，会不会好过点？”
人心，是最难揣测，也最容易动摇的东西。
当统治者无法给予人民最基本的生存保障时，任何来自外部的，关于“美好生活”的许诺，都将成为致命的诱惑。
一些位于魏、汉边境的郡县，这种变化，尤为明显。
南阳郡，太守府。
新任太守杜袭，正焦头烂额地看着手中的一份份报告。
“报！宛城东门，又有三十余户百姓，拖家带口，连夜逃往荆州方向！”
“报！叶县守将上报，军中出现逃兵，已抓获三人，皆言不堪军役之苦，欲投奔关羽！”
“报！郡内有不法方士，妖言惑众，宣扬‘大汉天命所归，魏室气数已尽’，已被收押！”
杜袭一拳砸在桌案上，满脸怒容。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知道，这绝不是偶然。那场江陵之战，打断的，不仅仅是曹魏的脊梁，更是北方百姓心中，那根名为“认同”的弦。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年仅十二岁的蜀汉太子，此刻，恐怕正在江陵城头，看着自己亲手搅动的这场风暴，露-出满意的微笑吧。
杜袭感到一阵无力。他可以封锁城门，可以抓捕逃兵，可以斩杀妖言惑众的方士。
但他无法封锁人心。
他无法阻止百姓，对“吃饱饭”的向往。
就在这时，一个心腹幕僚，悄悄地走进了书房，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杜袭的脸色，瞬间大变。
“你说什么？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幕僚压低声音，“消息是从司马府的旧人那里传出来的。据说，司马懿被圈禁后，精神失常，时常胡言乱语。他反复提到，太子刘禅手中，有祥瑞神物，名曰‘土豆’，亩产……数十倍于麦！”
“而且……”幕僚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据说，那刘禅，并非凡人，而是……星君下凡，身负天命，有神鬼莫测之能。”
杜-袭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手脚冰凉。
如果说，民间的流言，只是癣疥之疾。那从司马懿口中传出的这个消息，就是穿心之毒！
他看着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场更大的，足以颠覆整个曹魏江山的风暴，正在南方，悄然酝酿。
与此同时，一份来自南阳的加密情报，正被快马加鞭，送往江陵。
刘禅看着手中的情报，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布下的棋子，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地敲击着。
越过襄阳，越过南阳，最终，落在了中原腹地的一个点上。
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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