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听得目瞪口呆，他细细品味着刘禅的话，越想越觉得高明。这一手，简直是把孙权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关羽抚着长髯，看着侃侃而谈的刘禅，心中感慨万千。
他想起了当初在江陵，刘禅第一次跟他谈论荆州防务时的情景。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侄儿是少年早慧，有些小聪明。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哪里是小聪明？
这分明是经天纬地之才！从营救天子，到檄文乱魏，再到如今的襄阳绞肉机之计，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将天下大势，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大哥刘备，能有如此麒麟儿，实乃汉室之幸！
“好！”关羽猛地一拍桌案，巨大的声响让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刘禅面前，那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刘禅完全笼罩。
但他没有丝毫的倨傲，而是对着刘禅，这个名义上的晚辈，郑重地一抱拳。
“殿下之谋，关某，心服口服！”
“请殿下和陛下下令吧！关某，愿为先锋，亲提大军，再围襄樊！”
他抬起头，丹凤眼中，杀气与豪情，交织升腾。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是曹仁的城墙硬，还是关某的刀，更利！”
“我要让襄阳城下，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就让关某，再去会一会那曹仁和满宠！”
刘协最近睡得很好。
好到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自从被董卓挟持离开洛阳，二十多年来，他从未有过如此安稳的睡眠。在许都的浊阳宫里，他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衣食无忧，但每一晚，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梦里，有董卓狰狞的笑脸，有李傕郭汜的刀光剑影，有曹操那双看似恭敬，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害怕，恐惧，却无能为力。
直到那天，那个浑身浴血的银甲将军，如天神般降临，对他说：“臣，常山赵云，奉汉中王世子令，迎陛下还朝！”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前半生的苦难，都值了。
来到江陵后，他被安置在一处单独的行宫里。这里虽然没有许都皇宫的奢华，但一草一木，都让他感到亲切和安心。伺候他的宫女太监，看他的眼神里，不再是怜悯和监视，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再逼他做任何事。
他的皇侄，刘禅，只是在第一天迎接他之后，来看望过他一次。没有提任何军国大事，只是像个普通的晚辈一样，关心他的身体和饮食，陪他聊了聊家常，还给他讲了几个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关于高祖皇帝斩白蛇起义的段子，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这种久违的，来自家人的温情，让刘协冰封了二十多年的心，渐渐融化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但他心甘情愿。只要能看到曹贼覆灭，汉室江山重归刘氏之手，他就算死，也瞑目了。
这天，他正在院子里，学着老农的样子，给一小块菜地松土。这是刘禅让人给他开辟的，说多活动活动筋骨，对身体好。
老太监刘节，小跑着进来，脸上带着喜色。
“陛下，世子殿下来了。”
刘协放下手里的小锄头，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了笑容：“快，快请他进来。”
刘禅走进院子，看到穿着一身布衣，脚上还沾着泥土的刘协，不由得一愣。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哪里还有半分天子的威仪，更像一个乡间的田舍翁。但他的气色，却比在许都时，好了太多。
“皇叔，您这是……”
“呵呵，阿斗来了。”刘协笑着招了招手，“闲着也是闲着，活动一下。你别说，这摆弄一下土，出点汗，感觉浑身都舒坦。”
“皇叔喜欢就好。”刘-禅躬身行了一礼，“侄儿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皇叔定夺。”
听到“定夺”二字，刘协的心，微微一动。他知道，正事来了。
“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叔侄，不必拘礼。”他将刘禅引到院中的石亭里坐下。
刘禅也不拐弯抹角，将再围襄阳，以之为“绞肉机”，拖垮曹魏的整个战略计划，原原本本地，向刘协讲述了一遍。
他讲得很详细，从军事部署，到后勤保障，再到对孙权的阳谋，没有丝毫隐瞒。
这是一种尊重。
他要让刘协明白，他不是一个被架空的傀儡，他是这个伟大计划的参与者和见证者。
刘协听得心潮澎湃，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虽然不懂军事，但他能听懂这计策里的高明和狠辣。他能想象到，当这个计划成功实施时，曹丕那张伪善的脸，会扭曲成什么样子。
“好！好计策！”刘协激动地说道，“阿斗，你……你比你父亲，更有高祖之风！需要朕做什么，你尽管说！只要能诛灭国贼，朕万死不辞！”
“侄儿不敢。”刘禅站起身，郑重地说道，“侄儿恳请皇叔，下一道诏书。”
“诏书？”
“是。一道任命关羽将军为‘征北大都督，假节钺，总督荆襄战区诸军事’的诏书。一道，是以陛下的名义，告谕襄阳城内军民，晓以大义，劝其归降的诏书。最后，再拟一道，发往我父王所在的汉中，请父王率百官，东迁荆州，亲奉圣驾，以正朝纲。”
刘禅每说一道诏书，刘协的眼睛就亮一分。
他明白了。
刘禅这是在用他这个“天子”的名分，为即将开始的北伐，披上最正义，最无可辩驳的外衣！
第一道诏书，是给关羽授权。有了“假节钺”的权力，关羽在前线，就可以临机专断，甚至斩杀副将级别以下的将领，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至关重要。更重要的是，这是天子授权，不是汉中王授权，名分上，就压了曹魏那边一头。
第二道诏书，是攻心之策。是对襄阳城里的曹军，进行釜底抽薪。你们守的城，是汉家的城。你们效忠的魏王，是篡汉的贼。现在，大汉天子亲自来召唤你们了，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吗？
第三道诏书，则是最关键的一步。把刘备和蜀汉的整个朝廷班子，都请到荆州来。这等于是在向全天下宣告：我们不是地方割据势力，我们就是大汉的中央朝廷！荆州，就是大汉临时的国都！
这三道诏书一旦发出，曹丕那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最后一点遮羞布，都将被彻底撕碎！
“好！好！”刘协激动地站起身，在亭子里来回踱步，“朕……朕立刻就写！”
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有用。他手中的笔，第一次，成为了可以决定天下走向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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