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柳岔村口就热闹起来。一辆套好的牛车上，几个垫着厚厚干草的箩筐被小心翼翼地搬上来。
箩筐里，是连夜采收、带着晨露的新鲜菠菜和小白菜，水灵灵、嫩生生。
“多盖几层！捂严实喽！”
大队长陈传志亲自上手，将家里那床最厚实的旧棉被展开，严严实实地盖在箩筐上，边角都用绳子捆紧。
旁边还有人拿来扎好的稻草帘子，在棉被外面又加了一层防护。
顾安东检查着每一个细节，伸手探了探箩筐内部的温度，叮嘱道：
“路上尽量走平稳些，别颠狠了。到了县里，卸车的时候动作也要快，尽量减少蔬菜暴露在冷风里的时间。”
“放心吧，安东！俺晓得轻重！”
赶车的把式郑重地点点头。
牛车在皑皑雪原上吱呀前行，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车上的人心里都揣着几分紧张和更多的期待。
这可是他们柳岔村冬季种植基地的“处女行”，容不得半点闪失。
到了县国营饭店门口，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屋檐下，正搓着手，不时朝路口张望。
看到他们的牛车，男人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是柳岔村的同志吧？你们好你们好！我是咱们县国营饭店的主任，李想。可算把你们等来了！”
李主任热情地伸出手，话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大队长陈传志连忙跳下车，双手握住李主任的手，用力晃了晃，脸上带着庄稼人淳朴又略带局促的笑容：
“李主任，你好你好！俺是柳岔村的生产大队长，陈传志。”
他侧过身，将顾安东让到身前，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份郑重，
“这位是俺们村知青，顾安东同志，也是俺们柳岔村冬季蔬菜种植实验服务社的副主任，基地的技术和这一摊事，主要是他在负责。”
顾安东心领神会，知道这是队长在对外给他“撑场面”，也是给柳岔村“长脸”。
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与李主任握手，微笑道：
“李主任，您好，久等了。”
“顾副主任，年轻有为啊！”
李主任打量着顾安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容更盛，
“百闻不如一见，杨书记可是把你们夸上天了！快，让我看看宝贝！”
他实在是被这冬天的青菜问题愁坏了，招待任务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翻来覆去就是白菜萝卜土豆，领导客人都有意见了。
顾安东示意了一下牛车。
旁边跟着来的周卫国和另一个后生，立刻动手解绳子，掀开稻草帘子和那床厚重的棉被。
当那满筐翠绿欲滴、叶片上还仿佛带着仓库暖意的菠菜和小白菜暴露在空气中时，李主任和闻讯出来的饭店大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呦我的娘诶！”
那胖胖的大厨一个箭步窜上来，几乎是抢一般地捧起一把菠菜，手指小心地抚过那柔嫩的叶片，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变了调，
“真……真是菠菜！水灵！太水灵了！这大冬天的，你们是咋种出来的？神了！真是神了！”
李主任也激动得满脸放光，连连搓手：
“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了！”
他转头就对大厨喊道，
“老王！今天中午就加菜！清炒菠菜，蒜蓉小白菜！赶紧的！”
“好嘞！您就瞧好吧！”
王厨子抱着那筐菠菜，像抱着金元宝，乐颠颠地就往厨房跑。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利多了。
在李主任的办公室里，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协议：柳岔村种植服务社每周向县国营饭店供应两次新鲜蔬菜，具体种类和斤数根据当季产出情况提前沟通确定，价格参照冬季时令菜价，由公社出面协调，走集体调拨手续。
手续办完，李主任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握着陈传志和顾安东的手不放：
“陈队长，顾副主任，以后可就指望你们了！咱们定期联系！”
“一定一定！保证按时按质送到！”
陈传志脸上笑开了花。
离开国营饭店，顾安东看了看天色，对依旧处于兴奋状态的队长说：
“队长，咱们得抓紧时间去下一站了，供销社那边还等着呢。”
“对对对！快走快走！”
陈传志意气风发地一挥手下，仿佛已经看到了柳岔村的绿色蔬菜，通过这条由智慧和汗水铺就的道路，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牛车再次启动，载着希望，碾过冰雪，驶向下一段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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