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东从种植基地忙完回来，刚踏进知青点的院子，就看见里面站着三个陌生的、穿着崭新棉大衣的身影，正对着几间空屋子指指点点，显然是在挑选住处。
他没太在意，毕竟每年都会有新知青下来，只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两个女知青，一个男知青，都带着城里人初来乍到的那种好奇与打量。
他径直朝着自己那间已经住惯了的、位于角落的小屋走去，准备回去继续研究那本《土壤改良技术》。
就在他伸手推门时，隐约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他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其中一个身形高挑、面容清秀的女知青望过来的视线。
那目光很短暂，带着些许审视，见他回头，便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顾安东心下微微诧异，但也没多想，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推门进了屋。
他确实不用刻意去打听，因为没过多久，消息灵通又爱说话的张晨明就钻了进来，一脸八卦地开始播报。
“安东哥，看见没？新来的！”
张晨明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
“那个长得瘦高、挺白净的女知青，叫沈慧心，听说跟你还是老乡呢，都从京市来的！”
“另外那两个是兄妹，哥哥叫叶思安，妹妹叫叶思危，看那穿着打扮，还有带来的大包小包，家里条件肯定不差！”
张晨明嘿嘿一笑：
“你猜怎么着？他们仨都嫌大通铺挤，直接找队长要求住单间！”
“队长一看他们愿意自己出钱修缮，乐得合不拢嘴，立马就答应了！这下队里又能省下点经费了。”
顾安东听了，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这种情况他并不意外，每年来的知青背景各异，想法自然也不同。
晚上，按照惯例，老知青出面，请新来的知青在大队部吃了顿接风饭，依旧是老三样：
窝头、白菜炖土豆，唯一的不同是里面加了几片昨天猎到的野猪肉，算是沾了点荤腥。老知青们也都在场作陪。
饭桌上，周卫国照例说了些欢迎和鼓励的话。饭后，新来的三位知青便提出了他们的想法：
希望可以单独开火做饭。
周卫国作为老知青代表，好心地提醒他们：
“单独开火没问题，不过你们得抓紧了。黑省的冬天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冷就冷得彻骨。”
“现在这季节，再过些日子河水封冻，取水都困难。柴火也得赶紧备足，不然冬天屋里能冻冰。”
“还有你们选的房子，最好也抓紧时间修整一下，堵堵漏风的墙缝，窗户该加固的加固。”
“需要家具什么的，可以跟队长说，村里有木匠，可以用钱或者东西换。”
叶思安点了点头，语气还算客气：
“谢谢周同志提醒，我们会尽快准备的。”
沈慧心只是安静地听着，没什么表示，叶思危则微微蹙着眉，似乎对周卫国描述的艰苦有些不适。
顾安东坐在稍远的位置，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记得，他们刚来时，似乎也曾有过类似的场景，只是当时他们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措，而眼前这几位，眉宇间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疏离和对未来生活的某种……预设的界限。
谈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境遇和选择不同罢了。
散会后，顾安东独自回到自己的烧得暖烘烘的小屋。
他没有参与其他老知青对新人的议论，而是像往常一样，点亮煤油灯，摊开书本和从县里带回的旧报纸，开始了他雷打不动的学习。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
他时而凝神阅读，时而提笔记录，将书本上的理论与报纸上的政策、农村的实际情况相互印证。
当眼睛看得酸涩，或者思绪有些滞涩时，他便放下书报，在屋里那点有限的空间里，做一些简单的伸展运动和俯卧撑，活动一下因为白天劳作和昨日狩猎依旧有些酸胀的筋骨。
窗外是北方冬夜特有的寂静与寒冷，窗内是一方被知识与毅力守护的宁静。
新人的到来，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几颗石子，漾开几圈涟漪，但很快又复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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