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内务府那些事儿，蔓萝只觉得比在乾清宫站半天还累。她靠在暖榻上，由着小宫女给自己捶腿，心里却琢磨着周全那吓白了的脸，觉得有些好笑。
正放松着，外头通传安贵妃来了。
容璧穿着一身湖水绿的常服，笑吟吟地走进来，不见外地挨着榻边坐了：“可算是忙完了？我瞧着李德全领着内务府那周胖子出去，那胖子脸都白了，妹妹可是又立威了？”
蔓萝懒懒地抬眼看她，递过去一碟新进的蜜饯：“姐姐就别打趣我了，不过是敲打两句，让他们用心当差罢了，哪比得上姐姐协理六宫，那才是真辛苦。”
“我呀，就是个跑腿的，大事还得皇上和你拿主意。”容璧拈了颗蜜枣放进嘴里，随意地闲聊起来，“说起来，今早我去给太后请安，出来时碰见永寿宫那个郭络罗贵人，神神秘秘的，跟八阿哥府上的一个管事嬷嬷在角落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立刻散开了。”
蔓萝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吹了吹浮沫：“哦？许是家里有什么事吧。八阿哥向来礼数周全，对底下弟弟，宫里的老人关照些，也是有的。”
容璧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淡，便也顺着话头笑道：“也是，可能是我多心了。这宫里人来人往的，哪能没点交际。”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不过妹妹如今掌着事，这些人情往来，心里有个数总没错。”
蔓萝抬眼，对上容璧带着笑意的目光，心里明白，这是容璧在向她示好，也是她经营起来的关系网开始反馈信息了。她微微一笑，语气真诚了些：“多谢姐姐提醒。我年轻，许多事看得不透彻，往后还要姐姐多提点。”
“咱们姐妹之间，不说这些。”容璧拍拍她的手，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送走容璧，蔓萝正准备歇个午觉，康熙身边如今常驻永和宫伺候的太监李德全就躬身进来了。
“娘娘，”李德全规矩地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皇上让奴才来跟娘娘回句话，乾清宫那边负责茶水的两个小太监，因年纪到了，今日放出去荣养了。梁公公已挑了稳妥的人补上，这是新补人员的名单，皇上说让娘娘过过目，不是什么要紧人，就是让娘娘心里有个数。”说着，双手呈上一本薄薄的册子。
蔓萝接过册子，并没有立刻翻开，目光落在李德全身上。这虽是小事，但康熙特意让李德全来告诉她，李德全也如此恭敬地汇报，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有劳李公公跑这一趟，皇上细心，本宫知道了。”她示意春喜拿过一个早就备好的荷包，递给李德全，“这点子心意，给公公吃茶，往后永和宫和乾清宫往来传话的事儿，少不得还要麻烦公公。”
李德全连忙躬身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心里更有数了，脸上的笑容也热切了些：“娘娘折煞奴才了，能为娘娘效力是奴才的福分。娘娘若有任何差遣，尽管吩咐奴才便是。”
蔓萝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道：“说起来，过两日荣亲王想去御花园池边看锦鲤，本宫想着那边石阶有些滑，你心思细，去瞧瞧，看要不要让人提前铺上些防滑的垫子，这点小事就不必惊动内务府了，你看着办就好。”
这便是将他当成自己人，交代具体差事了。李德全心领神会，立刻应道：“嗻！奴才这就去办，定办得妥妥当当，请娘娘放心！”
看着李德全退下的背影，蔓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很好，乾清宫的眼睛和耳朵，算是初步握在手里了。
傍晚康熙过来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他一进来就瞧见蔓萝正指挥着宫人将一盆开得正盛的墨菊摆到窗下，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菊香。
“皇上来了？”蔓萝回头看到他，笑着迎上来，很自然地替他解下披风，“今儿怎么这般高兴？”
康熙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牵着她走到榻边坐下：“前朝事儿顺，回来又瞧见你在摆弄这些，心里就舒坦。”他看了眼那墨菊，“这花儿不错，衬你。”
“内务府刚送来的，臣妾瞧着颜色别致，就留下了。”蔓萝挨着他坐下，顺手给他倒了杯热茶，“皇上可用过点心了？小厨房新做了栗子糕，还热着呢。”
“在你这儿，朕还饿得着？”康熙笑着接过茶，很给面子地拿起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口，“嗯，甜而不腻，是你喜欢的口味。”
两人说着闲话，气氛温馨。康熙似乎很享受这种寻常夫妻般的相处，目光时不时落在蔓萝沉静的侧脸上。
用过晚膳，康熙照例要去批会儿折子，蔓萝送他到殿门口，替他理了理衣领：“皇上别熬太晚，臣妾让厨房温着百合粥，您若是饿了便传。”
康熙低头看着她灯下格外柔美的脸庞，心头一暖，忍不住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知道了，朕批完就回来，你若是困了就先歇着，不用等朕。”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蔓萝摸了摸额间残留的温热，唇角弯了弯，转身回了内殿。
夜深人静，宫人们都已退下，蔓萝却没有立刻睡下，她走到书案前，从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卷素笺，缓缓铺开。
上面是她用细笔秘密绘制的人际关系图与宫内关键岗位的人员名单。安亲王福晋、裕亲王福晋旁边标了小小的友字；毓庆宫、八阿哥府关联处画了红线；内务府几个紧要位置被她圈了出来，旁边注明了新任人选的背景；李德全的名字旁，则画了一个小小的忠字。
她的指尖轻轻滑过代表自己和三个孩子的位置，眼神冷静而坚定。
永和宫的铁壁，已初见雏形。她在心里默念，前朝风雨，你们尽管去争，只要不犯到我与孩儿身上，我便只做陛下的安静皇贵妃。
吹熄灯烛，殿内陷入一片安宁的黑暗。蔓萝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心中一片平静。她的堡垒正在一点点筑成，这感觉，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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