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离宫去天坛祈福,头两天,紫禁城里风平浪静,静得让人有些心慌。
永和宫里,蔓萝依旧是每日带着孩子们玩耍,处理宫务,和安贵妃说说话,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贴身伺候的春喜和秋云能感觉到,娘娘夜里睡得不如往日沉,偶尔会惊醒,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
“娘娘,您放宽心,皇上都安排妥当了。”春喜一边替蔓萝梳头,一边小声宽慰。
蔓萝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淡淡的青影,笑了笑:“本宫知道。”她拿起一支素银簪子把玩,“就是不知道,那些老鼠,什么时候才敢出洞。”
正说着,安贵妃赫舍里氏带着宫女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食盒刚做好的藕粉桂花糕。
“妹妹快来尝尝,小厨房新琢磨的,甜而不腻。”安贵妃笑着招呼,神色如常地坐下,仿佛只是寻常串门。
蔓萝让春喜奉茶,拈起一块糕点尝了尝,点头赞道:“嗯,确实清爽,姐姐宫里的人手艺越发好了。”
两人闲话了几句衣裳花样、孩子趣事,安贵妃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茶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随意地说:“说起来,昨儿个底下人来回话,说是瞧见内务府管库房的刘太监,跟广储司的一个管事,还有两个瞧着面生的侍卫,在御花园西北角那僻静地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蔓萝捏着糕点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顿,抬眼看向安贵妃。
安贵妃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继续道:“妹妹也知道,那地方靠近西六宫外围,平日少有人去,他们几个凑在那儿,说是商量祈福期间宫禁轮值的事儿,可这轮值安排,不是早就有章程了吗?何须躲到那儿去说?”
蔓萝心下了然,知道安贵妃这是借着送点心的由头,来给她递消息了,她慢慢将剩下的半块糕点吃完,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许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需要避开人说吧。”她拿起银签子,又叉了块糕点递给安贵妃,“姐姐尝尝这块,中间的桂花蜜调得更好。”
安贵妃接过,会意地不再多说,转而说起瑾瑜新学的古诗背得如何流利,送走安贵妃,蔓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宫墙。老鼠,果然开始探头了,内务府、侍卫,这手伸得可真不短。
与此同时,天坛行宫里,康熙刚用罢晚膳,梁九功便悄无声息地进来,将一张卷成小卷的纸条呈上。
康熙展开,快速扫了一眼,上面是蝇头小楷写的密报,内容与安贵妃告知蔓萝的相差无几,只是更为详尽,连那面生侍卫所属的旗分、平日与哪些人来往都列得清清楚楚。
“呵,”康熙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嘴角勾起一丝冷嘲,“朕这才离开几天,就迫不及待地勾连上了?目标还是永和宫?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看向垂手侍立的梁九功:“宫里那边,都安排好了?”
“回皇上,隆科多大人和李德全都盯着呢,万无一失。”梁九功躬身答道,“永和宫外围,明哨暗哨增加了三班,连只陌生的苍蝇都飞不进去,安贵妃娘娘也按您的吩咐,帮着留意宫里的动静。”
康熙点点头,走到案前,提笔想写点什么,顿了顿,又放下了,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告诉隆科多和李德全,给朕盯紧了!他们想怎么制造混乱,何时动手,都给朕查清楚!朕要人赃并获!”康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血的意味,“另外,蔓萝和孩子那边,绝不能有半点闪失!若有差池,让他们提头来见!”
“嗻!”梁九功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康熙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距离,落在紫禁城那座温暖的宫殿上,他的皇贵妃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在担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惦念和戾气,再等等,很快就能把这些碍眼的老鼠一网打尽了。
又平静地过了两日,这日晌午,蔓萝正陪着瑾瑜和胤禛在暖阁里玩七巧板,李德全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凑到蔓萝耳边低声禀报:“娘娘,刚得的消息,那些人怕是今晚要动手。”
蔓萝正在帮胤禛拼一个小房子,闻言手指微微一滞,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将最后一块木片按上去,柔声对儿子说:“禛儿看,房子拼好了,喜欢吗?”
“喜欢!”胤禛拍着小手,注意力全在漂亮的七巧板上。
蔓萝这才抬起头,看向李德全,声音压得极低:“确定了吗?怎么动手?”
李德全点点头,声音更轻:“大致探听到了,他们打算在后半夜,趁守卫换防的间隙,买通两个西六宫外围的侍卫,以走水为名,制造骚乱,吸引大部分侍卫的注意力。同时,让内务府那个刘太监,借着混乱,带几个混进来的生面孔,试图摸到咱们永和宫附近,看能不能寻机做点什么,具体要做什么,还没探听实在,但左右不过是些栽赃陷害、或者惊吓娘娘和小主子的龌龊手段。”
蔓萝听着,心一点点沉下去,又一点点定下来,果然还是冲着永和宫来的!幸好,皇上早有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对李德全吩咐道:“本宫知道了,你告诉咱们宫里的人,今晚都警醒着点,但表面上一切如常,该做什么做什么,别露出马脚,免得吓着孩子们。”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阿哥和公主身边,绝对不能离了人。”
“嗻,奴才明白!”李德全领命,躬身退下。
等他走了,蔓萝看着玩得正开心的两个孩子,伸手将他们一左一右揽进怀里。
“额娘?”瑾瑜敏感地抬头。
“没事,”蔓萝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又摸摸儿子的脑袋,“额娘就是觉得,有你们在身边,真好。”
今晚,恐怕是个不眠之夜了,但她心里奇异地并不害怕,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踏实感,皇上布下的网,是时候收紧了,她拿起一块七巧板,对孩子们笑道:“来,额娘教你们拼个小兔子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宫灯次第亮起,将紫禁城笼罩在一片看似宁静祥和的光晕里,只有少数知情的人知道,这宁静之下,正涌动着怎样的暗潮。
蔓萝哄睡了两个孩子,独自坐在窗边,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清冷的光斑,她听着外面规律的打更声,心里默默计算着时辰。
皇上,您等着看吧,这些老鼠,一个都跑不了,而她,会在这永和宫里,安安稳稳地,等着他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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