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风把文化宫外的旗绳拉得“咯吱”作响。岑初背着一只旧相机包,在广场边朝他们挥手:“这边。”
“十二年前的义演,就在这栋楼。”他抬下巴示意大门口,“会务公司是帷幄传播,我刚翻出他们当年的场务手册,仓库管理员给的复印件。”
大厅的石材地面被擦得发亮,光线在天窗下铺开一层淡淡的雾。前台柜台后面,另一个声音接上:“老韩。”一个瘦高的男人从值班室出来,胸前别着“舞台管理”的旧牌,“我那年带班。你们要看什么?”
“募捐箱监管流程。”岑初掏出一张打印表,抬手冲他笑,“我们只看流程和位置图。”
老韩把他们带到二层侧廊。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活动现场动线与物资布置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三个募捐点位:A在大门外右侧、b在一楼大厅靠柱子、c在二层走廊靠安全门。每个点位下标着“志愿者x2(轮换) \/ 安保x1 \/ 会务监督x1(机动)”。
“c点位,二层靠安全门,这里?”江阮用指尖比了比,“当年‘偷捐款’的照片背景,像这面墙。”
“对。”老韩点头,指着墙面上方的灯位,“这儿最暗。晚上演出的时候,主舞台灯亮,二层走廊的常亮灯会调暗,监控盲区就出在转角靠安全门这一条。”
“志愿者两人,安保一人,会务监督机动。”苏砚把配置念出来,“交接表呢?”
老韩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叠复印件,指尖捻住最上面那张,“《募捐箱值守交接表》——每半小时一格,要求双签。那天晚上这张表最后一列,18:40–19:10这一格,签名是空的。”
他顿了一下,补充:“空窗。”
“为什么会空?”江阮的声音很平。
“有一个小姑娘肚子疼,下去医务室。另一个被叫去后台搬物料。按理说会务监督要来补位,但那段时间后台临时加印节目单,机动监督被派走了。”老韩耸肩,“我当时在舞台口看调度屏,没注意二层。回头看监控,刚好那条走廊灯暗+角度死角,看不清。”
“空窗+暗区+无双签。”苏砚写在笔记上,“这是第一个洞。”
岑初靠在栏杆上,从包里抽出一张当年流传最广的“偷捐款照片”打印件。纸张泛白,像被翻了太多次。他用尺子比了比画面里的墙砖尺度、人物比例,又让江阮站到c点位的墙边,“你往前一步,再把右手抬到胸口高度,停。”他把相机举到1.2米的高度,镜头从栏杆下面穿过去,“再不动。”
“你为什么定在一米二?”苏砚问。
“这张照片的视差显示拍摄者蹲位,而不是站姿——墙面缝隙的倾斜角告诉我的。用50mm等效焦段,拍摄者和被摄体几乎处在一个小三角的两个顶点,第三个顶点是安全门标识。”岑初按下快门,又换了两个高度重复,“只有一米二,指尖和募捐箱投入口才会在同一条对角线上。”
“像是谁蹲在盆栽后边等位。”苏砚低声。
岑初把新拍的照片和旧照片并排放到手机上,用手指扩大。“看这儿,”他把旧图角落放大到颗粒几乎要散,“左下角有成年人皮鞋的鞋尖,在暗部,但高光反了一下,被二层天窗的光刮到一刀。另一个细节——孩子手的影子不是正投,说明走廊侧面还有一束补光,那不是常规灯位。”
“补光?”江阮抬头看走廊灯位,“会务图上没有。”
老韩愣了愣,扭头冲值班室喊:“小袁!把那年灯位图翻出来!”几分钟后,一张复印的舞美灯位图拍在栏杆上。灯位用小圆点标着,走廊常亮灯在走廊中轴,安全门旁边确实没有补光。
“所以那束光,不是固定灯,是临时移动灯。”岑初收起尺子,“有人为这张照片布过光。”
走廊风一晃,把挂在墙上的应急疏散图吹得微微起伏。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几秒,苏砚把沉默收拢:“第二个洞——被引导的拍摄。”
“还有第三个。”岑初把旧照片再放大,“看这里——盒体贴纸右下角的反光,序列号本该在这个位置。但这张图里,反光遮住了号码,怀疑是拍摄者换过角度,刻意避开。正常抓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这么精准的构图微调。”
“靠近、蹲位、补光、避号。”苏砚把四个词敲在手机备忘,“这不是‘偶遇’,这是意图。”
老韩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们问我那晚谁最像有空儿的人——有一个穿蓝马甲的小伙子,拿着‘志愿者联络处’的临时牌,口音外地。他来过二层两趟,说是替换海报,用壁虎胶把赞助商LoGo贴正。”
“蓝马甲、临时牌、外地口音。”江阮重复,把这些字写进“证人访谈”表的第一行,“吴嫂说,来家里换募捐箱的也是蓝马甲,口音外地。”
“同一条链的可能性上升。”苏砚点头,压住节奏,“我们不下结论,继续找对照。”
他们把c点位募捐箱的位置用胶带在地面围出一个小矩形,依照当年的布置——红绸围栏、角落盆栽、指示牌。岑初四下取材,把灯位、地砖缝、栏杆高度一一拍入画,最后用白笔在复印的动线上圈出两条箭头:“拍摄者动线”与“志愿者撤离动线”。
“这张图,我今晚就发合唱团第四帖。”他收起相机,“标题先拟——《空窗·补光·避号:照片是怎么被‘定向’的?》,副标题:只问三个问题。”
“问题我来写。”苏砚打开备忘:
1)18:40–19:10二层c点位交接表空窗,谁负责补位?
2)当晚二层出现的移动补光由谁布置,谁审批?
3)拍摄者为何避开序列号,是否为定向构图?
“配图三张:动线复原图、灯位对照、鞋尖高光。”岑初补完,抬手看表,“三点半,会务公司帷幄传播的旧员工来。她说当年在项目群里做过物料对接。”
会务室小会议室里,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头发别在脑后,眼神小心:“我只能讲我知道的。你们别录音。”
“可以。”岑初放下手机,“我们只做笔录,给你看一遍再确认。”
“那年我还是实习,被派到联络赞助商。下午六点多,基金会那边的项目官发来一个**‘物料更换单’,说二层c点位的募捐箱边角裂纹**,要更换。她让我联系机动工人,协助搬运。那个项目官姓……”她顿了顿,“沈,沈芷。她是若澜基金会的项目官,和我们合作得很多。”
“沈芷。”江阮把这个名字落在纸上,笔尖有一下明显的停顿。
女人没有注意到,继续说:“搬箱的工人穿蓝马甲,口音外地,我不认识。他拿了一张‘志愿者联络处’的临时通行贴,上面盖着一个红章,像是机动章。他在二层停留了五六分钟,喊值守的两个志愿者去后台领物料,说要帮忙搬赞助商的背板。这不在我的职责里,但他说是项目官吩咐的。我就……我就以为流程通了。”
“你见过沈芷本人吗?”苏砚问。
“见过一两次。她很利落,说话快,动作也快。那天晚上我没看见她,但项目群里发消息的是她的头像。”
“项目群记录还在吗?”
女人摇头:“实习账号早注销了。我手里只有一份当晚的联络清单复印件,上面写了‘c点位背板有误需纠正’。”她从袋子里拿出一页薄纸,纸角压着一个旧回形针,“我留这个,是因为那天我被主管骂,说我不该让志愿者离岗……后来活动结束,又没人提这事,我就把这页纸夹在本子里。直到前天你们发帖,我才想起来。”
纸面微微发脆。上面“c点位背板有误需纠正”几字的笔锋,与江阮小房间里那张“物料更换单”上的“裂纹”两字,有一种相似的利落。不是字迹完全相同,而是笔触的起承转合,像同一个人授过同一类训练的手。
“可以给我们复印吗?”岑初把纸放在透明夹里,“我们会去身份化,只作为对照线索。”
“可以。”女人点点头,手心微汗,“我其实一直很愧疚,我当时没有质疑,就让人把二层的志愿者叫走了。后来网上那张‘偷捐款照片’发出来,我第一反应是:角度不对。我也试过……怎么拍都拍不出那种‘刚好伸进去’的感觉,除非——”她抬眼看他们,“除非有人提前让我站在一个点。”
屋里一阵安静。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带起桌面复印纸的一角。
“谢谢你。”江阮把那张纸轻轻按下,“你今天来,就是把空窗填上。”
女人低头笑了笑,有点难堪,也有点松口气:“我不是勇敢的人,我只是……我儿子昨晚看你们的**‘证据室’,说‘妈妈你当年是不是也在现场?’他问我为什么不说**。我就想,不能再告诉他‘因为体面’。体面不该是这个意思。”
“体面=诚实。”江阮轻声,“这是我爸今天说的。”
会务室门口,老韩端来两杯白开水。他把杯子放下,又“嘿”了一声:“你们刚说那个沈芷,我可能见过。活动前一周,文化宫的安监备案有她的名字——她和我们来确认安全出口那块指示牌不能遮挡。她做事确实利落。”
“安监备案可以查吗?”苏砚问。
“可以,但要走流程。”老韩干脆,“我明天带你们去档案室。”
离开文化宫,天色已经往后坠。岑初撑开伞,笑得不那么轻松:“线索指向若澜基金会旧同事,但先别下结论。我回去把今天的东西做成三张卡——‘空窗’‘补光’‘避号’;再把沈芷这个名字,放在问题位。”
“问题位,不是指控位。”苏砚补了一句,“我们问流程:谁通知志愿者离岗?谁授权移动补光?谁在项目群里发的更换指令?流程讲清楚,人就站出来了。”
“合唱团第四帖今晚发。”岑初把相机包背好,“我会把‘鞋尖高光’那张放第一张,读者一眼就懂——有人靠得很近。”
回到车上,手机几乎同时震动。合唱团的后台群里,运营发来一句短短的:“准备顶帖。”同时,星河的证据室把“同一只募捐箱?我们只问三个问题”置顶到了首页,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回形标:“现场复原中”。
“叙事的重力又往事实那边偏了一点。”苏砚把安全带扣上,“接下来,我们去仓库对照序列号A\/b,把‘更换单’和‘联络清单’放到同一条轴上。”
江阮点头,把今天的笔记翻回第一页:空窗 \/ 补光 \/ 避号。她抬眼,窗外雨丝很细,像无数细小的线在眼前拉出一道看得见的网。她忽然想到十二年前那张照片里那个小小的自己——多少年里她被教导“别动、别问、别说”,有人在暗处“把她站位”。今天,她重新站好位置,给旧照片反打了一束光。
手机又亮了一下,是“帷幄传播”的前台回信:“我们查到了当年项目对接名单,‘若澜基金会’栏下确有‘沈芷(项目官)’的名字;另,临时机动章使用记录显示当天18:30–19:10共开出3枚临时通行贴**,其中一枚备注‘c点位背板纠正’。”**
“链路越来越清。”岑初看完,吹了个口哨。
“洞也越来越像门了。”苏砚把今日待办的最后一条改成“发布第四帖”,然后抬眼看江阮,“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江阮握紧笔,“这次,不替任何人体面。只替流程。”
——
当晚九点十五分,合唱团第四帖上线:
《空窗·补光·避号:十二年前那张照片,是怎么被“定向”的?》
只问三个问题:
1 18:40–19:10 c点位交接表空窗,谁负责补位?
2 二层出现的移动补光由谁布置、谁审批?
3 拍摄者为何避开序列号,是否为定向构图?
**附:**动线复原图、灯位对照、鞋尖高光、联络清单(去身份化)。
pS:我们收到了“帷幄传播”关于临时通行贴的记录,显示当晚18:30–19:10开出三枚,其中一枚备注“c点位背板纠正”。
我们不下结论,只问流程。
评论很快翻上去:
【空窗+补光+避号=不是巧合。】
【这次我爸都看懂了。】
【请把‘沈芷’放在问题位,尊重流程。】
【十二年前的小孩被摆位,现在我们把灯挪回来。】
【继续。】
——
【互动】如果你也遇到过“被摆位”的时刻,会选择沉默配合,还是站回自己的点?你觉得“空窗\/补光\/避号”哪一环最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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