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外,是席卷天地的凛冽寒潮;洞穴之内,是三人略显沉重的呼吸与跳跃的火光。
被封死的洞口隔绝了大部分寒风,但依旧有丝丝缕缕的极致寒意渗透进来,在覆盖洞口的藤蔓和苔藓上凝结出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微光的白霜。仅仅是看着那不断增厚的冰霜,就能想象外界是何等酷寒。
三人围坐在洞穴中央,依靠美蒂斯掌心升腾的一小簇朱雀真火驱散着不断侵入的寒意。那金红色的火焰散发着温暖的生命气息,是这片狭小空间内唯一的热源,将三人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孙一心尝试着盘膝修炼,希望能借此恢复之前战斗的消耗,并提升实力以应对未知。然而,他刚一引动功法,就惊愕地发现,周围空间里那本就因为寒潮而变得活跃了一些的灵气,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漩涡疯狂吞噬着,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抢夺到一丝半点,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奇怪,这里的灵气……”他睁开眼,眉头紧锁。
“你也感觉到了?”美蒂斯收回注视着火焰的目光,看向他,“灵气像是在被某种存在大规模、高速地抽取,我们根本无法正常修炼。”
一旁的光明也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带着同样的凝重:“我也试过了,情况一样。这秘境,果然处处透着诡异。”
一番讨论,结论一致。修炼无望,三人只能放弃,干坐着面对这不知将持续多久的寒潮。
沉默了片刻,美蒂斯率先打破了寂静,她将目光转向孙一心,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一心,你之前说去了月之森林,那边……还好吗?阿雅族长她,没为难你吧?”
孙一心不疑有他,只当是美蒂斯在关心自己的经历,便顺着话题聊了起来:“月之森林很美,充满了生命的气息。阿雅族长她……人挺好的,圣树也对我很关照,还送了我这片叶子。”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圣树叶片,“就是苍月,训练起来太狠了,差点没把我累趴下……”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在月之森林的见闻,学习弓术的艰辛,以及圣树那浩瀚的生命力。美蒂斯静静地听着,不时插话问一两个细节,比如“阿雅族长亲自指导你了吗?”“她送了你什么东西吗?”“觉醒血脉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感觉?”
她的问题看似随意,如同恋人间的闲谈好奇,实则每一个都在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孙一心,试图从他话语的蛛丝马迹中,寻找那个关于精灵血脉来源的真相。
孙一心毫无防备,有什么说什么,甚至训练时自己差点被苍月一箭射穿、以及被圣树根茎传送时晕头转向的糗事都笑着讲了出来。
聊了半晌,美蒂斯看着孙一心那双清澈坦诚、带着笑意的眼睛,心中终于确认: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完全相信了“阿尔忒弥斯之弓赋予血脉”这个解释,对自己体内可能流淌着与另一位女性精灵交融而来的血脉之事,一无所知。
一丝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有释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她不再追问,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回跳跃的火焰,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孙一心才注意到,自从开始聊天,光明就安静地坐在对面,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睁着一双血族特有的、在火光下显得有些妖异的红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和美蒂斯交谈,自己却一言不发。
孙一心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合作伙伴晾在一边听自己和小情侣聊天,实在不太厚道。他挠了挠头,试图将光明拉入话题:“那个……光明兄,你们血族的古堡,是不是都像传说里那样,又黑又冷,挂满蝙蝠和蜘蛛网啊?”
原本只是没话找话的随口一问,没想到,却像是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
光明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那双原本显得有些沉寂的眼眸,竟然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先是矜持地、用简短的语句纠正了孙一心的“刻板印象”:“并非如此。蝙蝠只是仆从,蜘蛛网……那是卫生问题。”但紧接着,他的话匣子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关不住了。
“我们弗拉基米尔家族的主堡,坐落在一片永恒的暮色森林深处,由古老的黑曜石和月光石砌成,它不是黑暗,而是深邃……”他开始描述古堡里蜿蜒曲折、挂满历代先祖肖像的回廊;描述城堡顶端那座巨大的、能汲取月华之力的观星台;描述藏书室里堆积如山的、用龙皮或精灵树皮记载的古老典籍;描述地窖里那些沉睡了几百年、散发着醇厚香气的血液佳酿……
他讲起自己童年时,如何在那空旷巨大的城堡里独自探险,如何躲在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后偷听长老们的会议,如何因为偷偷尝试调制新型血鸡尾酒而炸掉了半个厨房,如何被严厉的礼仪老师逼着学习各种繁琐的贵族礼节……
他从城堡的建筑风格,讲到血族内部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从各种血液口感的细微差别(听得孙一心嘴角抽搐),讲到如何通过月相变化来修炼血脉秘法;从某位沉睡亲王闹出的世纪笑话,讲到血族与狼人持续千年的、看似不死不休实则颇有默契的世仇……
他滔滔不绝,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细节丰富,甚至还带着几分冷幽默。原本只是旁听者的孙一心和美蒂斯,从最初的“哦?这样啊”,渐渐变成了“还有这种事?”,最后彻底沦为了目瞪口呆的听众。
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优雅矜持、甚至有些阴郁的血族少主,骨子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健谈乃至“话痨”的一面!
这场由光明主导的“血族古堡见闻录”单人演讲,足足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他将自己童年和少年时期的主要“事迹”都堪堪讲完,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看向对面两人。
而孙一心和美蒂斯,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一起,脑袋一点一点地,竟是在他平稳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中,差点双双睡着过去。
看到光明讲完,两人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坐直身体。
“咳,讲完了?很……精彩。”孙一心有些尴尬地夸奖道。
美蒂斯也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残留的困意和惊奇。
就在这时——
“吼——!!!”
一声沉闷而充满力量的熊吼,猛地从洞穴深处那未知的黑暗中传了出来!声音在相对封闭的洞穴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三人瞬间汗毛倒竖,睡意全无!他们进来之后,注意力一直被外界的寒潮和洞口吸引,根本没敢深入探索洞穴内部,也不知道这洞穴究竟有多深。
此刻,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庞大的身影晃晃悠悠地从黑暗深处走了出来。
那是一头棕熊,但它的体型远超外界同类,直立起来几乎要碰到洞穴顶部,足有四五米高!浑身肌肉虬结,厚重的皮毛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彰显着它生存环境的残酷与自身的强大。它那双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凶光,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赫然达到了金丹期的水准!
“金丹期的野兽!”三人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筑基与金丹,看似只差一个大境界,但实力的差距却是天壤之别!灵力质量、总量、以及对天地规则的初步运用,都不可同日而语。
“外面是寒潮,出去必死无疑。”孙一心迅速判断形势,眼神锐利起来,“只能跟它拼了!”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自己的底牌:
· 雷霆之怒:威力虽强,但没有天雷引动,单靠自身灵力,恐怕难以突破金丹期野兽的强悍防御,最多让其受伤。
· 净灵钟:范围性灵魂攻击,敌我不分,用了可能先把自己人放倒。
· 阴阳护心境:防御性法宝,可以硬抗几次攻击,但只是拖延时间。
· 紫霄神雷符(敏月师叔所赠):激活后能爆发金丹期威力。以他目前筑基八层的灵力,倾尽全力,刚好能同时激活三张!若能命中要害,或许有机会!
“我来主攻,用符箓试试!”孙一心迅速将自己的计划低声告知二人。
光明立刻表示:“不需要你硬抗,我有办法暂时限制它!”他翻手取出了一个造型古朴、镶嵌着暗红宝石的银质酒杯,里面晃动着小半杯殷红如血的液体。
美蒂斯也毫不犹豫地取出了秋清月赠予的保命之物——那枚蕴含着元婴一击的冰魄小剑,但是她只能激活到金丹期的威力:“秋师叔的这一剑未必能杀它,但绝对能困住它片刻!”
“好!那你可要扔准点!”孙一心点头。
就在这时,那棕熊似乎被三人聚集的灵力波动激怒,嘶吼一声,人立而起,挥舞着足以开山裂石的巨爪,率先朝着站在最前面的孙一心猛扑过来!
“血缚!”光明反应极快,将手中银杯向前一洒!杯中的红色液体并非泼出,而是化作无数道纤细的血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激射而出,瞬间缠绕上棕熊的四肢和躯干,并迅速收紧,化作一道道闪烁着邪异光芒的血色锁链!
棕熊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愤怒的咆哮,疯狂挣扎。那血色锁链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光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青筋暴起,显然维持这束缚极为吃力。“快!我撑不了多久!”
“去!”美蒂斯看准时机,玉指一引,那冰魄小剑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寒光,瞬间射至棕熊胸前!小剑并未刺入,而是在接触的刹那轰然爆发!极致的寒气如同风暴般席卷而出,瞬间将棕熊大半个身躯冻结在一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寒冰之中!
棕熊的挣扎变得缓慢,体表的冰层发出“咔咔”的碎裂声,冰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变薄!
孙一心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体内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尽数灌注到手中的三张紫色符箓之中!符箓上的朱砂纹路亮起刺目的雷光!
就在棕熊身上最后一层薄冰即将碎裂的刹那,孙一心身影如电般欺近,将三张激活的紫霄神雷符精准地拍在了棕熊相对脆弱的额头正中!
“躲起来!”他大喝一声,与美蒂斯、光明三人毫不犹豫地向着洞穴更深处的黑暗中疾退!
棕熊彻底挣脱了冰封,暴怒地人立而起,巨大的熊掌下意识地拍向额头,想要将那几张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符箓扯下!
然而,就在它的爪子即将触碰到符箓的瞬间——
轰!轰!轰!!!
三张符箓同时爆发!狂暴的紫色神雷如同三条怒龙,从符箓中挣脱而出,瞬间吞噬了棕熊的头颅!刺目的雷光将整个洞穴映照得一片紫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棕熊戛然而止的哀嚎响起!
雷光散去,烟尘稍落。只见那庞大的棕熊身躯僵硬地立在原地,硕大的头颅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断颈,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震得地面微微一颤。
三人从洞穴深处的阴影中走出,看着那具无头的熊尸,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这一战,三人配合堪称完美,但也几乎耗尽了各自的手段和心力。
他们谨慎地探查了一下棕熊之前栖身的洞穴深处。这里倒是被它经营得像个窝,用干燥的植物铺了一个巨大的“床垫”,角落里堆满了各种动物的骨骸,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除此之外,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想象中的宝藏、功法或是神器。
“这什么破秘境啊!”孙一心忍不住吐槽道,“跟小说里写的完全不一样!除了野兽就是野兽,打了半天,一点机缘都没有,尽玩命了!”
美蒂斯和光明脸上也露出无奈之色。这一战确实让人身心俱疲。
“不过,”美蒂斯的目光落在那个庞大的熊尸上,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微笑,“我们至少有好几天不用啃辟谷丹了,可以开开荤。”她挥手,一把冰魄小剑回到了她的手中,看上去颜色暗淡了一些,以刚刚的威力还能再施展九次。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孙一心和光明的赞同。面对如此“实在”的战利品,什么金丹期野兽、什么秘境机缘,暂时都被抛到了脑后。
光明走上前,取出他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精美银色匕首。只见他手法娴熟,匕首闪烁着微光,轻易地划开了棕熊坚韧的皮毛,三下五除二便将完整的熊皮剥了下来,并将大块大块的熊肉分割好。
“你这匕首……品阶不低啊。”孙一心看着那匕首在熊骨上如同切豆腐般轻松,忍不住感叹。联想到光明的身份,这怕不是一件圣级武器。
美蒂斯则笑着接过大块熊肉,不知从哪摸出了盐巴、香料等调味料。她掌心再次升起朱雀真火,只不过这次火焰变得温和而稳定,恰到好处地炙烤着串在临时削成的木棍上的熊肉。看她那熟练的翻动、撒料的手法,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不一会儿,诱人的肉香便弥漫了整个洞穴,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勾得孙一心和光明食指大动,口水差点流出来。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美蒂斯看着孙一心那眼巴巴的样子,不由得莞尔一笑,将最后的调料均匀撒在金黄色的烤肉上,又烤了片刻,这才将一大块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熊肉递给孙一心。
孙一心接过光明递来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将烤肉分成均匀的三份,三人各拿一份。
“我开动了!”孙一心早就馋得不行,道了一声后,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肉质紧实弹牙,带着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恰到好处的香料味道,经过朱雀真火的烤制,更是将油脂的香气完全激发出来,入口竟有种奇异的鲜美,远超他前世吃过的任何烧烤!
“太好吃了!”他含糊不清地赞道,开始大口啃食起来。
光明看着孙一心毫无形象的吃相,又看了看手中香气四溢的烤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暂时将血族贵族那套优雅用餐的礼仪抛到了脑后,学着孙一心的样子,大口咬了下去。随即,他眼睛一亮,进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几分。
美蒂斯看着两人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满足而温柔的微笑。在这危机四伏、诡异寒冷的秘境洞穴中,一顿简单却美味的烤肉,暂时驱散了所有的紧张与阴霾,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温暖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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