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政东握着手机，重复着那个地名，声音低沉得像是在确认一个噩梦：“伦敦……”
“是，老板。”陈默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沉重，“而且，已经确定了就是剖腹产。第二天……她连床都下不了，是打了止痛针，被抱上轮椅……直接送去机场的。之后，就再也没任何消息了。”
沈政东听着，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他娇气怕疼的曦曦。
腹部带着刚缝合的伤口，虚弱得无法站立，被迫坐在轮椅上，被无情地推离医院，推上飞机，送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对着电话那头，用尽力气发出指令，声音却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让伦敦那边我们所有的人……全部动起来！去找！所有医院，诊所，华人社区，出租屋……给我一寸一寸地找！她身上有伤，需要治疗，需要休息……她一个人……她……”
他说不下去了，猛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政东颓然跌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从指缝间汹涌而出，一滴一滴，滚烫地砸在书桌光洁的桌面上。
“曦曦……”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的曦曦……”
他不敢去想。
不敢去想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独自承受剖腹产的剧痛时，心里有多害怕。
不敢去想她醒来后，看着孩子被抱走，面对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和那封不知内容的信时，有多绝望。
不敢去想她伤口撕裂般疼痛，却连床都下不了，被人像货物一样摆弄、送上飞机时，有多无助。
更不敢去想，她现在一个人，在举目无亲的伦敦，那张支票不知道能不能用，给她的那些卡她一张没带，她英语也不是很好，语言不通，身上还带着未愈合的伤口……她该怎么活下去？
她会不会因为伤口感染而高烧？
会不会因为没钱而流落街头？
会不会因为绝望而……
生死不明这四个字，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在他脑海中盘旋，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手背瞬间红肿起来，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心里的痛，早已盖过了一切。
“爸……”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血红的恨意和痛苦，“你把她逼到这种地步……如果曦曦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绝不会原谅！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
他重新捡起地上的手机，一遍遍看着夏涵曦最后发来的那些充满恐惧、绝望和恨意的信息，尤其是最后那条——
【沈政东，爱上你是我这辈子犯得最大的错。】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对不起……曦曦……对不起……”他低声呢喃，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等我找到你……等我……”
沈政东抱着还未满月的女儿，走进了山顶白加道老宅的书房。
沈老爷子沈崇山正坐在茶台前，看到他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眼神微动，放下茶杯：“你要把她放在我这里？”
沈政东抱着女儿，走到老爷子面前，声音沙哑疲惫，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爷爷……曦曦……曦曦现在生死不明。”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艰难地继续说：“她刚经历过剖腹产，身体那样虚弱，伤口都没愈合……就被送上了去英国的飞机。我……我不敢想她现在怎么样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我真的没办法……没办法好好照顾孩子了。我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我怕……我怕我有一天，连自己的女儿也护不住。”
他抬起头，眼圈泛红，带着一丝恳求：“爷爷，还求您……帮我照顾她一段时间。”
沈崇山看着孙子从未有过的脆弱和痛苦，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伸出手，小心地将那个小小的女婴接了过来。
孩子睡得很熟，小嘴无意识地动了动。
“政东，”沈崇山抱着小重孙女，语气复杂，“这件事，其实……”
“爷爷！”沈政东打断他，眼神里是压抑的痛楚和冰冷的清醒，“您和我，心里都清楚是谁做的。现在……我不想追究别的，我只想先找到我的妻子，确定她还活着……她平安……”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恐惧失去的极致表现。
沈崇山看着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子此刻已在崩溃边缘。他沉吟片刻，开口道：“你要做什么，我不管。如果你能找到她，把她带回来……”
老爷子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某种承诺：“这件事，我会出面处理，一定给她一个交代。”
但随即，他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不能逾越的底线：“但是，政东，你也要记住。你不能为了她一个人，不顾我们沈家的颜面，闹得满城风雨，更不能……我们沈家，绝对不能出现父子相残的事！”
沈政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的平静：“我知道……我有分寸。”
沈崇山点了点头，目光落回怀里柔软的小婴儿身上，语气缓和了些：“孩子，取名了吗？”
沈政东看着在爷爷怀中安睡的女儿，眼神柔软了一瞬，带着无尽的思念：“小名……叫嘟嘟。是曦曦以前就取好的，她说……宝宝肯定是个小胖墩。”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大名……我给她取的，叫沈嘉宁。嘉言懿行的嘉，安宁的宁。我只希望她……一生美好平安。”
沈崇山轻轻晃了晃怀里的孩子，低声唤道：“嘟嘟……沈嘉宁……好，爷爷会替你照顾好我们嘉宁。”
沈政东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女儿，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爷爷，嘉宁……就拜托您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背影决绝，带着破釜沉舟的孤勇。
他现在必须集中所有精力，去找到那个他亏欠太多、如今生死未卜的女人。
而沈崇山抱着小小的沈嘉宁，看着孙子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复杂。
这场由他儿子掀起的风暴，最终会如何收场，连他，也无法预料了。
沈崇山抱着柔软的小嘉宁，对肃立一旁的管家老钟吩咐：“去，找几个稳妥的育儿嫂和保姆，身家清白，经验老到的，好好照顾嘉宁小姐。”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老钟躬身应下，却没有立刻离开，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担忧。
沈崇山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疲惫：“想说什么就说吧。”
老钟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老爷，少爷和先生那边……这样下去，只怕……”
沈崇山轻轻拍着重孙女的背，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叹了口气：“管不了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沉重：
“明谦……这些年，我全力托举他，林家那边也一直给他助力。他在政界走得太顺，站得太高了……”
老爷子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无奈：“让他太过自负，也太过迷信手里的权力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他低头，看着怀里咂着小嘴的婴儿，眼神晦暗：
“他太不了解他的儿子了。政东那孩子，看着冷硬，骨子里却最重情，也最记仇。他认定的人和事，谁也动摇不了。这次……他是真的碰了政东的底线。”
沈崇山抬起头，看向老钟，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预言的悲凉：
“这件事，只怕……是要把他和政东之间那点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情分，彻底断送在他自己手里了。”
老钟心头一震，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先生他……或许也是为了沈家的长远考虑。”
“长远？”沈崇山嗤笑一声，带着冷嘲，“用这种手段得来的清净，是埋下祸根！他以为除掉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就能高枕无忧？他这是在逼他儿子跟他离心离德！这才是真的在动摇沈家的根基！”
他收回目光，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先把嘉宁照顾好。他们父子之间这摊浑水……且有的闹呢。”
老钟不再多言，恭敬地退了下去。
书房里，只剩下沈崇山和怀里懵懂无知的小婴儿。
他看着孩子酷似沈政东的眉眼，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温柔浅笑的身影。
“曦曦那孩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愧疚的惋惜。
他活了大半辈子，看人鲜少出错。
那女孩眼神干净，性子也纯善，并非心机深沉之辈。
若非如此，他当初也不会默许孙子的先斩后奏。
只可惜……终究是没能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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