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钟离袒腹，石上玄机
离开竹林时，暮春的阳光已斜斜掠过括苍山的峰峦，将山道铺染成一片暖金。林野与白素贞并肩前行，脚下的青石台阶被岁月磨得温润光滑，边缘滋生着细密的青苔，每一步落下都带着轻微的湿滑感，需得格外留意。山路愈发陡峭，两侧的古木愈发高大挺拔，枝桠交错如伞，遮天蔽日，只漏下零星的光斑，在地面上晃悠悠地移动。山风穿过林间，裹挟着松针与腐叶的清香，掠过耳畔时带着几分凉意，驱散了登山的燥热，也让这山间愈发清幽，连鸟鸣都变得稀疏起来，唯有两人的脚步声与偶尔的呼吸声，在静谧中清晰可闻。
“这括苍山的灵气，果然比别处浓郁数倍。”白素贞抬手拂过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扫过身旁的古木，树干上附着着一层淡淡的灵气光晕，显然是吸天地之精华生长了上千年的古木。她一袭白裙在绿意盎然的林间格外醒目，裙摆上的兰草纹在光斑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摇曳。“自我们踏入景区，所遇的每一处景致都暗藏玄机，先是韩湘子的流云箫，如今想来，定是八仙在暗中指引。”
林野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布袋，里面装着刚得到的流云箫，虽只是残片所化，却能时时感受到一股温润的灵气流转。他身着素色长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步伐稳健，许仙转世的温润气质中，多了几分历经风雨后的沉稳。“八仙本就是济世救人、点化世人的仙人，我们此行心怀赤诚，又恰逢乱世之后需正道匡扶，或许正是这份机缘，让我们能得仙人垂青。”他抬头望向前方，山路蜿蜒向上，隐没在密林深处，“只是这山路愈发难行，不知前方还有多少考验。”
白素贞浅浅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笃定：“既入仙山，寻的是仙踪宝物，自然不会一帆风顺。但你我携手同行，又得八仙信物加持，想必再大的困难也能化解。”她说着，抬手运转一丝灵力，化作一股柔和的气流，轻轻拂过林野的额角，将汗珠拭去。“你体质虽因转世修行有所精进，但终究不及我千年修为，若觉疲惫，我们便歇息片刻。”
林野心中一暖，摇头道：“无妨，这点山路不算什么。你看，前方似乎有异样。”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转过一道陡峭的山弯后，前方的密林豁然开朗，一块巨大的岩石突兀地矗立在山道旁，形似一人袒腹斜卧，四肢舒展，神态悠然自得，仿佛正醉卧青山，酣然入梦。那岩石高约三丈，宽足有五丈，通体呈深褐色，表面布满了自然形成的纹路，恰如老者脸上的皱纹，刻满了岁月的痕迹。袒腹之处的岩石微微凸起，线条圆润，竟真如人身的腹部一般，连衣物褶皱的纹理都清晰可见，宛如钟离权醉酒后褪去外衫，袒腹而卧的模样，栩栩如生，若非天然造化，绝无可能有如此神似的形态。
岩石旁立着一块青灰色的石碑，高三尺有余，宽约一尺，碑身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斑驳，却依旧能看清上面刻着的四个朱红大字——“钟离醉卧”。字体苍劲有力，笔锋洒脱，带着一股超凡脱俗的仙气，仿佛是仙人随手挥毫而成。石碑下方，用较小的字体题着一首七言诗：“醉卧青山忘尘缘，扇中乾坤藏大道。若能悟得其中意，不羡神仙不羡仙。”字迹同样飘逸，墨色虽有些暗淡，却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道韵。
“这定是钟离权的天然造像了！”白素贞眼中闪过一丝震撼，快步走上前，目光在造像与石碑间流转。钟离权乃八仙之首，号正阳帝君，传说他本是汉代的将军，因兵败入山修道，得东华帝君点化，终成八仙之首。他常以袒腹醉汉的形象示人，手中握着一把芭蕉扇，扇中藏着阴阳乾坤，能点化世人，度化有缘之人。“钟离权的道法最是通透，主张‘道法自然，清静无为’，这首诗想必藏着他留下的玄机。”
林野也走到石碑前，俯身仔细端详着诗句，指尖轻轻抚过碑身的刻痕，触感粗糙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温热，与寻常岩石的冰凉截然不同。“‘醉卧青山忘尘缘’，说的是他看破红尘，归隐青山，摒弃世俗杂念；‘扇中乾坤藏大道’，显然指的是他手中的芭蕉扇，那扇子不仅是法器，更是他道法的象征。”他沉吟道，“后两句‘若能悟得其中意，不羡神仙不羡仙’，则是说只要能领悟其中的道理，便能超脱尘俗，无需羡慕神仙之位，这与道家‘大道至简，平常心是道’的理念不谋而合。”
白素贞颔首赞同，目光落在“扇中乾坤藏大道”的“扇”字上，若有所思：“我们一路走来，得到的流云箫是韩湘子的信物，如今遇到钟离权的造像，诗句又特意点出‘扇’字，想必他的宝物就是那把芭蕉扇。只是这宝物藏在何处？”她转头望向那块巨大的岩石造像，目光扫过袒腹的凸起、舒展的“四肢”，甚至仔细查看了岩石的底部，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岩石浑然一体，不像是有机关的样子。”
林野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石碑上的诗句，心中思索：八仙留下的信物，往往与景致、诗句紧密相关。韩湘子的流云箫藏在竹林青石台，与他善乐的特质相符；如今钟离权的诗句核心在“扇”，造像又是袒腹醉卧的形态，或许机关就在这诗句与造像的呼应之中。他伸出手指，顺着诗句的笔画轻轻敲击石碑，从“醉”字开始，依次敲过“卧”“青”“山”，每一次敲击都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石碑纹丝不动，也没有任何灵气波动。
白素贞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打扰他，只是运转灵觉，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灵气变化。她能察觉到，这岩石与石碑周围的灵气比别处更为浓郁，且隐隐朝着一个方向汇聚，只是那汇聚的中心点十分隐蔽，难以捕捉。
林野敲到“扇”字时，指尖刚一落下，突然感觉到石碑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震颤，那震颤并非来自石碑本身，而是透过石碑传递过来，似乎源自身后的巨大岩石。他心中一动，加大了敲击的力度，“笃”的一声闷响后，震颤变得清晰起来，岩石仿佛打了个哈欠般，微微晃动了一下，袒腹之处的岩石缝隙中，竟有一丝微弱的金光一闪而逝。
“有反应！”白素贞眼中瞬间亮起光彩，快步走到岩石旁，目光紧紧盯着袒腹之处。那里的岩石纹理本就复杂，此刻在金光闪过之后，一道细小的缝隙逐渐显现出来，约有手指宽窄，沿着“腹部”的褶皱纹理延伸，若非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这缝隙是刚出现的，定是机关被触动了！”
林野也走到岩石边，伸手抚摸那道缝隙，指尖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温热气息，与岩石表面的温度一致，且有精纯的灵气顺着缝隙溢出，萦绕在指尖，暖融融的十分舒适。“这岩石内部定然中空，宝物就藏在里面。”他试着用手去撬动缝隙两侧的岩石，却发现岩石异常沉重，仅凭肉身之力根本无法撼动。“这岩石质地坚硬，且被道法加持，寻常力气根本打不开。”
白素贞点点头，凝神运转灵力，双手按在岩石的缝隙两侧，一股柔和却磅礴的灵力涌入岩石之中。“我来试试用灵力撬动。”她轻声说道，眉头微蹙，灵力如细流般渗透进岩石的纹理，试图松动内部的结构。林野见状，也运转体内刚修行不久的道家灵力，双手覆在白素贞的手上，与她的灵力汇合在一起，朝着缝隙处发力。
两股灵力交织融合，化作一股更强的力量，顺着缝隙涌入岩石内部。只听“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岩石的震颤愈发明显，缝隙缓缓扩大，从手指宽逐渐变成巴掌宽，石屑簌簌落下，掉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随着缝隙扩大，里面的金光愈发浓郁，温暖的气息也愈发强烈，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似兰似麝，沁人心脾。
“再加把劲！”林野沉声道，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出，与白素贞的灵力配合得愈发默契。他能感觉到，岩石内部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正在被两人的灵力逐渐冲破。又是一声“轰隆”的闷响，缝隙突然扩大到两尺有余，足够一人探身而入，里面的景象也清晰地呈现在两人眼前。
只见岩石内部果然中空，形成一个不大的石室，石室壁上布满了天然形成的钟乳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石室照亮。石室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把小巧的芭蕉扇，约莫七寸长，三寸宽，扇面呈青碧色，宛如刚从枝头摘下的新叶，透着勃勃生机。扇面上用银线绣着一幅太极图案，黑白两色相互缠绕，边缘点缀着细密的云纹，做工精巧绝伦，绝非凡俗之物。扇骨是由不知名的木头制成，呈深褐色，带着温润的光泽，凑近便能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正是从扇骨上散发出来的。
“这定是钟离权的‘纯阳扇’！”白素贞眼中满是欣喜，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传说钟离权的芭蕉扇名为纯阳扇，扇中蕴藏着无尽的正阳之气，能引动天地间的纯阳之力，驱散阴邪，点化万物，更能滋养修行者的道基，是八仙中极为珍贵的一件宝物。
林野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入石室，双手捧起那把纯阳扇。只觉入手轻盈无比，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却又能清晰地感受到扇身蕴含的磅礴气息，那气息温暖而纯粹，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正阳之力，顺着指尖涌入体内，瞬间便流转遍全身经脉。他下意识地轻轻一扇，一股温热的气流从扇面涌出，拂过身体时，仿佛浸泡在温泉之中，之前登山积攒的疲惫与酸痛瞬间消散无踪，经脉也变得通畅起来，灵力运转愈发顺畅。
他心中一动，又将扇子轻轻一摇，这次涌出的却是一股清凉的气流，带着草木的清新，吹在脸上，让人神清气爽，原本因灵力消耗而有些浮躁的心神，瞬间变得沉静下来。一热一凉，一阳一阴，恰好对应着太极图案的阴阳之道，果然是能扇出阴阳二气的纯阳扇。
“好宝物！”林野忍不住赞叹道，将扇子取出石室，递到白素贞面前。“你且试试。”
白素贞伸出纤纤玉指，轻轻触碰扇面，一股精纯的正阳之气瞬间涌入体内，与她千年修行的冰灵之力相遇。原本冰灵之力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在正阳之气的滋养下，竟缓缓消散，两种力量相互交融，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让她的灵力纯度瞬间提升了几分。“果然名不虚传。”她眼中满是惊叹，“这纯阳扇能引动正阳之气，破除阴邪，你本是医者，心怀慈悲，又修行道家心法，这扇子落在你手中，既能辅助你修炼，又能在日后治病救人时，驱散患者体内的阴寒之气，再合适不过。”
林野点点头，将纯阳扇郑重地收入怀中，贴身藏好。他能感觉到，扇身的正阳之气与自己体内的灵力相互呼应，让他的道心愈发坚定。“八仙宝物果然不凡，每一件都蕴含着深厚的道法，且与我们的需求相得益彰。”他望着钟离权的天然造像，心中满是敬畏与感激，“若非仙人垂青，我们也无缘得此宝物。”
白素贞提议道：“钟离权仙长点化之恩，我们应当行叩拜之礼。”说罢，她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岩石造像肃立站好，神情庄重。林野也连忙整理衣冠，与白素贞并肩而立。两人深深躬身，行三叩九拜之礼，每一次叩首都发自肺腑。
“弟子林野，多谢钟离仙长馈赠宝物。”林野的声音沉稳而诚恳，“弟子愿以医术济世，以道法护民，不负仙长所托，践行正道，匡扶苍生。”
“弟子白素贞，感激钟离仙长点化。”白素贞的语气恭敬而坚定，“弟子愿摒弃执念，净化心神，以仙术除邪，以灵力救人，守护正道，不辱使命。”
叩拜完毕，两人起身时，只见岩石造像的袒腹之处，那道缝隙缓缓闭合，最终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打开过一般。而周围的灵气，在这一刻变得愈发浓郁，萦绕在两人周身，久久不散，似是仙人对他们誓言的回应。
山风再次吹过林间，带着更浓郁的清香，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林野摸了摸怀中的纯阳扇，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温暖的正阳之气，心中充满了力量。白素贞望着他，眼中带着欣慰的笑容，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坚定与期待。
“接下来，我们该继续前行了。”林野说道，目光望向通往山顶的山路，“八仙之中，我们已得韩湘子与钟离权的宝物，想必前方还有其他仙长的指引。”
白素贞颔首，眼中闪烁着憧憬：“前路漫漫，仙踪难觅，但只要我们心怀赤诚，道心坚定，定能寻得更多机缘。”
两人转身，再次踏上陡峭的山路，身影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阳光依旧温暖，山风依旧清冽，唯有那把藏在林野怀中的纯阳扇，散发着淡淡的正阳之气，伴随着两人的脚步，在这青山之中，继续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仙缘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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