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爷的公益善举,如同一股温润而深沉的暖流,悄然浸润着云苗村的每一个角落。那设立在文化中心的“颐养食堂”每日飘出的饭菜香气,那课堂上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与欢快的笑语,都让这个村庄在蓬勃发展的喧嚣之外,更多了几分厚重的人文关怀与安宁祥和。这种整体氛围的沉淀,似乎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生活于此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曾经被生活波澜冲刷过的心灵。谢晓春,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的晓春,早已不是那个初回云苗村时,眉宇间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倔强的女子。作为合作社的理事长,她将这份责任扛在肩上,打理得井井有条,成为了谢之遥最得力的臂膀,也赢得了全村人的信赖与尊重。事业上的充实与成就感,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沉稳干练的气度。然而,在私人情感的领域,那片曾经掀起过惊涛骇浪的水域,如今已复归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更为通透、更为宽阔的平静。
她与前夫罗泉的关系,也随着时光的流逝和各自心态的成长,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曾经的怨怼与伤痛,早已被岁月这台最耐心的织机,细细地编织成了理解与释然。罗泉在镇上经营着他的小店,生意平稳,人也比过去更加踏实、成熟。他们之间因为女儿小葫芦而必然存在的联系,不再是尴尬的负担,而是形成了一种稳定、自然,甚至堪称融洽的互动模式。
一个周六的下午,阳光正好,小葫芦被娜娜阿姨接去咖啡馆学做小饼干去了。晓春难得清闲,正在自家小院里侍弄那几盆长势喜人的兰花。院门被轻轻敲响,她抬头,看见罗泉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上市的、小葫芦最爱吃的山竹。
“进来吧。”晓春直起身,用毛巾擦了擦手,语气平和自然,如同招呼一位熟识的老友。
罗泉走进来,将山竹放在石桌上,目光扫过收拾得整洁利落、花草生机盎然的小院,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小葫芦不在?”他问。
“去娜娜那儿了,说是要学做饼干给你当惊喜呢。”晓春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自己在对面的竹椅坐下。
罗泉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为人父的满足。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向晓春:“晓春,今天来,除了看看小葫芦,也想……也想跟你聊聊我们之间的事。”
晓春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催促,眼神清澈而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说些什么。
“这些年,看着你把合作社搞得风生水起,把村里的事务处理得妥妥当当,把小葫芦教育得这么懂事可爱……”罗泉的语气真诚,带着由衷的佩服,“我打心眼里觉得,你真的变了,变得更强大,也更……通透了。而我,在镇上守着那个小店,日子过得平淡,但也算安稳。我们之间……好像也找到了一个比以前更舒服的相处方式。”
晓春微微颔首,接口道:“是啊,罗泉。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以前觉得过不去的坎,现在回头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逾越了。我们之间,有过美好的开始,也有过痛苦的挣扎,但现在,我们都是为了小葫芦更好而努力的父母,是彼此熟悉的……老朋友。”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苍翠的山峦,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曾经也想过,为了小葫芦,或者是为了给过去一个交代,我们是不是有可能……重新走到一起。但后来我慢慢明白了,破镜即使重圆,裂痕终究还在。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们,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都让我们变成了现在的自己。强行复合,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反而可能打破了现在这种难得的平衡与平静。”
罗泉认真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释然,也有一丝淡淡的怅惘,但最终都化为了认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隐藏已久的心结:“你说得对,晓春。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我们做不了最好的夫妻,但我们可以努力做最好的父母,做可以平和相处、互相关心的朋友。这样,对小葫芦的成长,或许才是最好的。看到她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刻,空气中流动着一种无声的谅解与确认。没有激动人心的宣言,没有泪眼婆娑的感动,只有两个经历过生活洗礼的成年人,基于对现实最深切的理解和对孩子最深沉的爱,所达成的一份平静而理性的共识。他们确认了彼此未来的关系定位——不再是夫妻,但永远是亲人,是携手抚育小葫芦的、最紧密的战友。
“以后,小葫芦的事,我们还像现在这样,一起商量,一起参与。”晓春微笑着说,语气是商量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当然。”罗泉郑重地点头,“无论她需要什么,我们都在。”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小葫芦银铃般的呼唤:“阿妈!阿爸!你看我做的饼干!”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是同步的慈爱与默契。小葫芦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般飞扑进来,手里举着一个略显粗糙但充满童趣的小熊形状饼干,脸上还沾着面粉,兴奋地展示着她的劳动成果。
晓春和罗泉同时伸出手,一个帮她擦掉脸上的面粉,一个接过饼干,认真地品尝并发出真诚的赞美。阳光下,一家三口围坐在小院的石桌旁,分享着那块小小的饼干,气氛温馨而自然。这个画面,虽然不再以传统的核心家庭形式存在,却洋溢着一种别样的、稳固的幸福感。
几天后,小葫芦的学校要召开一次重要的家长会,主题是关于孩子的成长规划与家校共育。放学回家后,小葫芦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跑去玩,而是有些紧张,又充满期待地蹭到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的晓春身边。
“阿妈……”她小声地开口,小手绞着衣角。
“怎么了,葫芦?”晓春放下手中的菜,蹲下身,与女儿平视,温柔地问。
小葫芦抬起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下周三,我们学校开家长会……老师说是很重要的会,希望爸爸妈妈都能来。”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我……我想你和阿爸……一起去,可以吗?”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着晓春,生怕这个要求会让阿妈为难。毕竟,她知道阿爸阿妈和别人的爸爸妈妈不一样。
晓春看着女儿那混合着渴望与不安的小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了。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脸上绽开一个温暖而安抚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当然可以啊!这是好事,阿妈和阿爸一定一起去参加。”
“真的吗?”小葫芦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难以置信地确认。
“当然是真的。”晓春语气肯定,“阿爸阿妈都很关心你的学习,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怎么能错过呢?”
晚上,晓春给罗泉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的罗泉,也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我一定准时到。周三我把店关半天。”
到了家长会那天,晓春特意穿了一件显得稳重利落的衬衫,罗泉也换下了平日看店时随意的t恤,穿上了干净的 polo 衫。两人约好在学校门口碰面。当看到对方时,他们都从彼此的装扮和眼神中,读到了对这次家长会的重视。
“走吧。”晓春自然地招呼道。
“嗯。”罗泉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进校门,步伐协调,神态从容。小葫芦早已在教室门口翘首以盼,当看到爸爸妈妈真的同时出现时,她的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自豪的笑容,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般跑过来,一手拉住晓春,一手拉住罗泉,兴奋地领着他们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们的到来,确实引来了一些家长好奇或探寻的目光。毕竟,在一个相对传统的环境里,离异夫妻能如此平和地共同出席孩子家长会的情况,并不算十分常见。然而,晓春和罗泉却表现得异常坦然和镇定。他们微笑着向相熟的家长点头致意,然后在小葫芦一左一右的位置上坐下。
整个家长会过程中,他们专注地听着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的讲解,不时低头翻阅着小葫芦的作业和成绩单。当老师提到小葫芦在班级里乐于助人、思维活跃时,他们会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交换一个欣慰的眼神;当老师强调某些需要家长配合的习惯养成时,他们会微微侧头,低声交换一下意见,商量着回家后如何共同引导。
没有刻意的亲密,也没有尴尬的疏离。他们之间的互动,流畅而自然,仿佛本就该如此。晓春会顺手把罗泉面前歪了的笔记本扶正;罗泉会在晓春低头记录时,默默把水杯往她手边推近一些。这些细微的举动,都被坐在中间的小葫芦悄悄看在眼里,她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都没有消失过,那是一种被完整的安全感和爱包围着的、发自内心的幸福。
家长会结束后,他们又一起和班主任做了简短的交流,了解了小葫芦一些更具体的情况。离开教室时,夕阳的余晖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
“阿妈,阿爸,谢谢你们!”小葫芦一手牵一个,用力地晃着,小脸红扑扑的,“我们班小胖还说,他爸妈从来不能一起来开会呢!我好开心!”
晓春和罗泉低头看着女儿满足的笑脸,心中都涌起一股暖流。这一刻,他们都无比确信,他们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走,葫芦,”罗泉弯下腰,一把将女儿抱起,让她骑在自己的肩膀上,“想吃什么?阿爸请客,庆祝我们小葫芦是个让老师夸赞的好学生!”
“真的吗?我想吃米线!加好多好多帽(浇头)的那种!”小葫芦兴奋地搂着罗泉的脖子。
“好,就吃米线。”晓春在一旁笑着应和,眼神温柔。
夕阳下,一家三口——不再以婚姻形式维系,却以更坚韧的亲情与责任紧密连接的一家人——说着,笑着,向着镇子上那家热气腾腾的米线店走去。他们的身影,融入了云苗村温暖宁静的暮色里,构成了一幅关于爱与成长、放下与担当、以及在现代社会中重新定义家庭幸福的、平静而动人的画卷。晓春知道,往后的岁月里,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她的内心,已拥有了这份源自自我成长与清晰认知的、真正的平静。这份平静,足以让她从容地面对一切,并与生命中重要的人,包括罗泉,包括小葫芦,也包括她自己,共同走向更辽阔、更温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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