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之上,风停了。
那颗属于北疆老将的人头被高高悬挂在帅旗的旗杆顶端,双目圆睁,仿佛仍在控诉着这世间的不公。凝固的血迹顺着旗杆蜿蜒而下,已经变成了暗沉的黑褐色。然而那股混杂着铁锈与尘土的血腥味,却像是拥有了生命,钻入下方二十万征西大军每一个士卒的鼻腔,扼住了他们的呼吸。
死一般的寂静。
卫疆就在这片足以让活人窒息的死寂中,缓缓走上了点将台。他身上那件染血的衣甲并未更换,凝固的血点如同暗沉的梅花,在他玄色的甲胄上绽开。他没有再提一个字关于“军法”,因为那颗悬挂的头颅,就是最严酷、最不容置疑的军法。
他今日要谈的,是另一件事。
“召集全军。”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数里方圆的校场,清晰地灌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他扫视着下方那一张张因恐惧而麻木的脸,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昨夜,我用刀告诉了你们,什么是规矩。今天,我要用另一件东西,告诉你们,什么是活路。”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像一柄精准的手术刀,将下方的人群无形地切割开来。
“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却能让子孙,活得像个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块砸在地上。
“即日起,本都护颁布——军屯令。”
这三个字一出,下方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骚动。军屯,这个词他们不陌生,那是发配,是惩罚,是比战死沙场更屈辱的结局。
然而卫疆接下来的话,却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碾碎。
他当众颁布的,不是一份温情的安抚法令,而是一份充满了残酷阶级分化,足以将整支军队彻底撕裂的阳谋。
他的声音如同机器,冷酷而又精准地宣读着判决。
“第一条:‘罪兵’开荒。”
“所有在之前,有过怨言与异动的部队,以京营降军为主体。全部,打散番号,即刻编为——‘罪军屯垦营’!”
“你们的任务,就是去开垦那些最贫瘠、最危险、直面瓦剌边境的土地!用你们的血汗,为帝国,浇灌出第一片绿洲!”
这道命令如同一道无形的烙印,狠狠烫在了数万名京营降卒的身上。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因为屈辱与绝望而剧烈颤抖。他们成了罪人,成了这支军队里最低贱的存在。
而这,仅仅是开始。
“第二条:‘功兵’分地。”
卫疆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侧,那里是雷鸣的神机营与他自己麾下的部分北疆嫡系。这些部队自始至终都严守军纪,此刻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那些被打入地狱的“袍泽”。
“所有严守军纪之部队,将即刻分到由苏明哲大人早已勘探好的,靠近玉门关水源的‘上等功勋田’!”
“这些田,归你们了。田里种出的粮食,除了军粮之外,每一粒,都属于你们自己!”
轰——!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呼。一边是去最危险的地方开垦不毛之地,一边是直接分到可以即刻耕种的上等良田。这天堂与地狱般的差别,让那些“功兵”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庆幸。
袍泽?情谊?在这一刻,那点可怜的情感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然而,最致命的,是第三条。
“第三条:人头换地。”
卫疆的声音陡然拔高,那股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伐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校场,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从今往后,所有战功,将不再直接奖励金银!”
“所有战功,将折算成‘军功田’!可以传给你们子孙后代的私田!”
他伸出一根手指,像一柄指向地狱的刺刀。
“杀一个敌人,换一亩下等田!”
他又伸出三根手指。
“斩将夺旗,换十亩上等田!”
“并且”——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入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罪兵’,需要用双倍的战功,才能换取同等的土地!”
这道法令一出,整个军队被瞬间撕裂!
它像一柄最锋利的屠刀,将这二十万人,残忍地分化成了三个泾渭分明的阶级:高人一等的“功兵地主”,他们已经拥有了土地,渴望通过战争获得更多;卑贱如泥的“罪兵佃农”,他们一无所有,甚至改变命运的门槛都比别人高了一倍;以及,那些数量最多的、尚未被明确划分的“预备役地主”,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对土地最原始、最疯狂的渴望!
之前所有的“袍泽情谊”,在这残酷的、血淋淋的“阶级”与“利益”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没有人再有怨言。
抱怨已经失去了意义。唯一的出路,要么,是认命当一辈子被瞧不起的“罪兵”,在那片不毛之地上耗尽生命;要么,就是豁出性命,在战场上比任何人都要勇猛地杀敌,用敌人的头颅,为自己和子孙后代,换来一片可以传家的土地,成为“人上人”!
卫疆冷冷地看着下方那一张张表情复杂的脸。
愤怒吗?不甘吗?很好。
他心中一片冰冷。
我要的,就是你们的愤怒与不甘。把这份情绪,都给我积攒起来。然后,在战场上,加倍地发泄到敌人的身上去吧。你们的命,从今天起,不再属于你们自己。它,属于,你们渴望的土地。
他缓缓举起手臂,下达了他作为“安西大都护”的第一道,关于“建设”的命令。
那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响彻整个玉门关。
“罪军屯垦营!即刻开赴黑石滩!”
“三月之内,我要看到,第一片绿洲!”
数万名被打上了“罪兵”烙印的士兵,在一片死寂中,麻木地拿起了仓库里早已为他们备好的铁锹与锄头。冰冷的铁器与布满老茧的手掌摩擦,发出粗糙的“沙沙”声。
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般,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向了关外那片象征着绝望与惩罚的不毛之地。
而在他们身后,那些“功兵”们,则用一种复杂的、既同情,又庆幸,甚至还带着一丝优越感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昨日还是同生共死的袍泽,今日,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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