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阴冷的风穿过山林,发出鬼魅般的呜咽。
一间藏匿于密林深处的阴暗木屋内,油灯的光芒如豆,将墙壁上悬挂的兽骨与干瘪草药投射出扭曲狰狞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血腥、霉腐与香料的古怪气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木屋中央,一只用稻草扎成的小人被摆放在简陋的祭坛上。小人的胸口贴着一张泛黄的纸符,上面用朱砂潦草地写着“雷鸣”二字,旁边还注着一行生辰八字。
一只干枯、瘦如鸡爪的手,缓缓伸向祭坛。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位蜷缩在阴影里的大巫师,他身上披着杂乱的羽毛,脸上画着红黑相间的诡异油彩。他拿起一根长长的、不知用何种金属打造的黑色细针,针尖在跳跃的灯火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屋外,单调而又沉闷的鼓点声开始响起,一下,又一下,像是直接敲击在人的心脏上。伴随着鼓点,是数道压抑着嗓子的、意义不明的吟唱,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充满了原始的怨毒与恶意。
木屋内,大巫师口中念念有词。他高举起那根黑色的长针,对准了稻草小人的“心脏”,那双在油彩下显得浑浊不堪的眼睛里,陡然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噗——”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黑色的长针,被他用尽全力,狠狠地,刺穿了稻草人的胸膛。
神农医疗队的成功,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悍然烙在了百万大山旧神权的肌体之上。它带来的剧痛,远比任何刀剑都更加深刻。这不仅仅是疗效的胜利,更是对土司与巫医阶层统治根基的一次毁灭性绞杀。
恐慌,在那些世代掌控着山民灵魂的大巫师之间蔓延。
一场秘密的集会之后,一场来自旧神权的、更为阴毒的反扑,开始了。
他们不再与医疗队进行“疗效”的竞争。那场发生在云雾寨的惨败,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在“治病救人”这个领域,他们引以为傲的“神术”在那些来自通州的“科学”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于是,他们直接从“灵魂”的层面,发动了这场精神绞杀。
“大周的‘神药’,是饮鸩止渴的‘魔鬼药水’!”
恶毒的流言,如同山中毒瘴,一夜之间便笼罩了所有刚刚看到希望的村寨。那些曾经被医疗队治愈、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村民,在深夜被那些重新找上门来的巫医信徒们,用一种近乎诅咒的口吻警告着。
“喝了它,虽然能治好你今生的病痛。但是,”那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不祥的预兆,“你的灵魂,将被山神彻底抛弃!你的子子孙孙,都将受到‘瘴母’最恶毒的诅咒,永世不得安宁!”
为了让这种看不见的诅咒,变得看得见。这些大巫师们,开始用更严酷、更血腥的“巫法”,来惩罚那些接受大周治疗的村民。
云雾寨。那个第一个被治愈的青年,在享受了几天久违的健康之后,第二天清晨,被他惊恐的家人发现,直挺挺地吊死在了自家的屋梁之上。他的脖子上,勒痕深紫,双脚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微微晃动。
而在他身旁冰冷的地面上,用不知名的黑色液体,画着一张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箓——山神索命符。
另一个刚刚接受了医疗队帮助的村寨,他们的水源,一夜之间,变得腥臭无比。那种味道,像是无数腐烂的死鱼混合着淤泥,仅仅是闻到,就足以让人当场呕吐。村民们打上来的水浑浊不堪,里面甚至漂浮着一些令人作呕的、不知名的碎屑。
大巫师随即现身,宣称这是山神对“背叛者”的惩罚。
这种充满了血腥与“超自然”恐怖的手段,其威慑力,对于那些信仰根深蒂固的山民来说,远比疾病本身更加可怕。死亡,是可以预见的终点。而灵魂的永世沉沦,与子孙后代将要遭受的无尽诅咒,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超越了死亡的终极恐惧。
仅仅数日。
那刚刚还门庭若市、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医疗队帐篷前,再次变得门可罗雀。
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被一盆名为“恐惧”的冰水,彻底浇灭。村民们再次将自己封闭起来,他们宁愿在巫医那充满了香灰与符水的“神水”中慢慢死去,也不敢再踏足那片能带来“诅咒”的圣地。
雷鸣的攻心战,第一次,陷入了彻底的僵局。
帅帐内,雷鸣死死地盯着沙盘上那几个被鲜血与恐怖笼罩的村寨标记,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只有帐外那连绵不绝的秋雨,在“沙沙”作响。
“提督大人,我们不能再等了!”一名年轻的陆战队将领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那些装神弄鬼的巫医,已经杀了我们的人!让我带一队弟兄,把他们的神庙,连同那些杂碎,一把火烧个干净!”
“烧?”雷鸣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同样的怒火,却又混杂着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力,“烧了神庙,就能烧掉他们心里那个‘神’吗?”
他颓然坐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还是小看了“信仰”的力量。
他能治好他们身体的病,却治不好他们心里的病。恐惧,比死亡更难对付。
“侯爷……”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苦涩,“若是您,在此,又会,如何破局?”
也就在这一刻,一个被他早已抛之脑后的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那是出征前,在京城。侯爷将那道任命他为“征南提督”的圣旨交给他时,曾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口吻,对他说了那番话。
——“在西南,你的第一个敌人,不是土司。是‘无知’。打败它。”
打败“无知”。
打败……无知。
雷鸣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眸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瞬间点燃了!
对!侯爷说的,是打败“无知”!
他没有叫嚣着去烧毁神庙,也没有下令将那些巫医抓来砍头。他选择用一种更釜底抽薪的方式——用知识和事实,去瓦解迷信的根基。
我,还在用军人的思维,去思考这场战争。打不过,就杀。烧不过,就用炮轰。可这场战争,它的战场,根本就不在现实,而是在人心里!
用暴力去报复,只会让那些村民更加恐惧,更加确信“山神”的存在。这,不是侯爷的行事风格!
“林乾”的方式……
雷鸣的呼吸,在某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猛地站起,那双灰败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充满了希望与决心的光芒!
他抓起桌上的毛笔,在一张空白的令纸上,奋笔疾书。
“静待天时,敌不动,我不动。”
他将这封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到困惑的命令,折好,放入信封,交给了帐外待命的亲卫。
“传令给医疗队,按此令行事。”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帅帐,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脸颊,他却毫不在意。
“备马!”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雨幕中炸响。
“点一队亲卫,随我,返回京城!”
他要去,为这场“信仰战争”,取回一件,最终的“武器”。
喜欢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红楼:从养子开始封侯拜相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