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南城彻底浸在了暖意里，巷口老梧桐的叶子绿得发深，蝉鸣声从晨光里钻出来，绕着梧桐茶馆的木窗打转。苏清沅正坐在八仙桌旁煮冰茶，玻璃壶里泡着去年晒的龙井，加了几片薄荷叶，冰块撞在壶壁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入夏后茶馆多了些纳凉的邻里，这冰茶是她特意琢磨的，凉而不涩，很受欢迎。
“慢着点倒，别洒了。”林墨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是刚从巷口水果店买的杨梅，颗颗饱满，红得发亮。他把篮子放在桌上，伸手擦了擦苏清沅额角的薄汗，“刚路过李叔的馄饨摊，看他蹲在那叹气，好像有心事，要不要去问问？”
苏清沅停下手里的活，点头：“昨天李叔还说这几天生意好，怎么突然叹气了？咱们去看看。”
两人往馄饨摊走，刚到巷口就看见李叔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攥着个铁皮钱箱，眉头皱得紧紧的。馄饨摊前没什么客人，锅里的水还冒着热气，却没了往日的热闹。
“李叔，怎么了？”苏清沅走过去，递过杯刚煮好的冰茶，“天热，喝口凉的解解暑。”
李叔接过冰茶，喝了一口才叹口气，指了指手里的钱箱：“清沅，墨儿，你们说邪门不邪门？这三天，我每天收摊对账，都少了三十块钱。”
“少钱？”林墨蹲下来，拿起钱箱看了看——这是个旧铁皮箱，锁扣有些生锈，但锁是好的，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您每天收摊后，钱箱都放哪？有没有可能是算错了？”
“不可能算错！”李叔急道，“我每天收摊前都会一笔一笔记账，收的钱和账对不上，每天都少三十，不多不少，就像提前算好的一样。钱箱我要么背在身上，要么就放在摊车下层的铁格里，锁得好好的，怎么会少呢？”
苏清沅想了想：“这三天有没有特别的人来摊前？比如……总在摊附近转的人？”
李叔挠了挠头：“也没什么特别的人，都是老街坊，要么就是来旅游的客人。哦对了，这三天下午，巷尾的小宇总来我这，说他妈妈让他来买馄饨，每次都买两碗，付了钱就走。”
小宇是巷尾王婶的儿子，今年十岁，平时很乖，总跟在小远后面玩。林墨心里犯了嘀咕，却没说出来，只拍了拍李叔的肩：“李叔，您别着急，这两天我多来摊前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接下来两天，林墨每天下午都去馄饨摊帮忙，苏清沅则带着冰茶去纳凉，顺便观察来往的人。馄饨摊的生意依旧好，客人来来往往，大多是熟面孔，没人有异常举动。可到了收摊时，李叔对账，还是少了三十块。
“奇了怪了，钱箱一直没离过我的视线，怎么还会少？”李叔揉着太阳穴，语气里满是无奈。
林墨坐在摊车旁，盯着钱箱出神——钱箱的锁扣虽然生锈，但每次锁上后，李叔都会把钥匙串在腰上，没人能拿到。他突然注意到，钱箱的侧面有个细微的缝隙，大概一指宽，是之前摔过留下的，平时被摊车的铁格挡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李叔，您每天收摊时，往钱箱里放钱，是不是都是直接从上面的口塞进去？没注意侧面的缝隙？”林墨问。
李叔愣了愣：“是啊，这钱箱上面有个小口，收钱的时候直接塞进去，方便。侧面的缝隙？我没在意过，那么小的缝，钱也塞不进去啊。”
林墨没说话，起身往巷尾走——小宇家就在巷尾，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小宇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个小布包，正往里面放零钱，都是些一元、五元的纸币，凑在一起刚好三十块左右。
听见脚步声，小宇猛地回头，看见林墨，脸色瞬间白了，手里的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零钱撒了一地。
“小宇，别怕。”林墨走过去，蹲下来帮他捡零钱，声音很轻，“这些钱，是从李叔的钱箱里拿的，对吗？”
小宇眼圈红了，点了点头，眼泪掉在地上：“林墨哥，我不是故意偷钱的，我妈妈生病了，需要买感冒药，家里的钱都给妈妈买药了，我……我没钱，看见李叔钱箱有缝，就……”
原来小宇妈妈这几天感冒发烧，家里的积蓄刚交了房租，没剩多少钱。小宇看见李叔往钱箱里塞钱时，偶尔会有纸币卡在侧面的缝隙里，他趁李叔忙的时候，偷偷把缝隙里的钱抠出来，每天攒够三十块，想给妈妈买好点的感冒药。
林墨摸了摸小宇的头：“你妈妈生病了，怎么不跟李叔说？李叔那么疼你，肯定会帮你的。”
“我怕李叔说我妈妈没用，也怕妈妈知道我偷钱生气。”小宇哽咽着说。
林墨带着小宇回到馄饨摊，李叔还在对账，看见小宇，愣了一下：“小宇？你怎么来了？”
小宇走到李叔面前，低下头：“李叔，对不起，您丢的钱是我拿的，我妈妈生病了，我想给她买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叔愣住了，看着小宇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林墨，突然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宇的头：“傻孩子，你妈妈生病了怎么不跟我说？李叔这里有钱，你拿去给你妈妈买药，别做这种傻事了。”他说着，从钱箱里拿出五十块钱，塞到小宇手里。
“李叔，我不能要您的钱。”小宇推回去，“我以后可以来您的馄饨摊帮忙，洗碗、擦桌子，您给我点零花钱就行，我自己攒钱给妈妈买药。”
李叔笑了，把钱塞回小宇手里：“行，那你以后放学就来摊前帮忙，李叔给你算工钱，比你拿的这点多得多。”
苏清沅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药包：“小宇，这是我刚去药店买的感冒药，你拿回去给妈妈，按照说明书吃，很快就会好的。”
小宇接过药包，眼泪又掉了下来，连连道谢：“谢谢清沅姐，谢谢李叔，谢谢林墨哥。”
事情解决后，李叔的馄饨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林墨帮李叔把钱箱的缝隙补好了，用一块薄铁皮钉在侧面，再也不会有纸币卡进去。
傍晚回到茶馆，苏清沅重新煮了壶冰茶，加了几颗杨梅，酸甜可口。林墨坐在她对面，喝着冰茶，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蝉鸣声渐渐轻了，巷里的路灯亮了起来，邻里们坐在茶馆门口聊天，笑声传得很远。
“今天这事，要是换以前的你，会不会直接把小宇揪出来，让他还钱？”苏清沅突然问。
林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以前啊，可能会吧，觉得丢了钱就得找回来，不管什么原因。但现在不一样了，知道有些‘错’，背后藏着的是无奈，能帮一把，比揪出来更重要。”
苏清沅点头，靠在他肩上：“我觉得这样很好，比以前那个只知道赌牌的林墨，好太多了。”
林墨握着她的手，指尖碰了碰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又看了看桌上压在账本里的梧桐叶——新叶已经泛出浅绿，和去年的旧叶叠在一起，像把日子一页页记了下来。他突然觉得，所谓的安稳，就是能在这样的夏天，和喜欢的人一起煮冰茶，帮邻里解决难题，听着蝉鸣，看着灯火，把每一个平凡的瞬间，都过成值得珍藏的回忆。
夜深了，茶馆的灯还亮着，林墨和苏清沅一起收拾桌椅，冰茶壶里还剩些茶水，冰块已经化了，却依旧带着淡淡的薄荷香。窗外的蝉鸣偶尔响起，和着两人的低语声，把初夏的夜晚，衬得格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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