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由嗅者威德尔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才撰写出来的长达数万字的详实调研报告,最终还是被郑重其事地呈递到了泰卡斯帝国皇帝塞纳德那宽大的书桌上。
沉甸甸的文件袋被宫廷内侍小心翼翼地放下,里面装着的是足以撼动帝国根基的秘密。
它足足有一指厚,上好的无酸纸封面上还沾染着些许来自荒野的尘土气息。
上面用工整的帝国通用文字誊写了斯普林人失落的史诗、晦涩的诗歌、光怪陆离的传奇故事以及他们独特而古老的民俗习性。
这很可能是泰卡斯帝国自建国以来,所获得的第一本相对详实、系统介绍斯普林人生态与生活的权威考察报告。
甚至不止如此,随报告一同呈上的还有一个精致的橡木盒子。
威德尔还掏出了几乎代表着帝国最高工艺水平的魔导相机,留下了许许多多极为珍贵的影像与图片资料——有斯普林人祭祀时肃穆的场景,有他们村落独特的棚屋结构,甚至还有一些个体清晰的容貌特写
——这些无可辩驳的证据,同那部厚重的报告一并,静默地陈述着远方种族的故事。
塞纳德皇帝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报告粗糙的封面,目光深沉。
经过一整个闷热多雨的夏月,外加半个萧瑟的秋月,总计一百多天风餐露宿的艰苦跋涉里,威德尔考察了蜥蜴领那广袤而危险区域内大大小小三十多个斯普林人的部落,最后得出了一个足以在帝国高层掀起惊涛骇浪的骇人听闻的结论。
塞纳德将目光从报告上移开,望向坐在他对面、正深陷在柔软天鹅绒扶手椅中的老友。
“亚历克斯,这份报告指出,斯普林人是和血族在不同历史方向上产生的分化种族。对此,你有何高见?”
皇帝其实昨天已经独自一人彻夜未眠地看完了这份报告的全部内容。
之所以拖延到今天才将其拿给亚历克斯过目,这位心思缜密的皇帝私下里承认,是存了点私心,想着能让这位为国家奉献了几乎一切的老友能再多睡一个安稳的好觉。
坐在他对面的亚历克斯没有立刻回答。
他已经自顾自地灌下了整整一大杯浓郁得发苦的黑咖啡,那苦涩的滋味似乎才勉强压下了他心头翻涌的波澜。
男人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这样的表情,塞纳德也只有在当年联军同魔王展开最终决战的前夜,才在亚历克斯的脸上看到过。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亚历克斯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宿命般的沙哑,他放下空了的咖啡杯,瓷杯与银质托盘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就像埋藏在冰川下的种子,总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春日发芽。”
前代勇者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想多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最后他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曾经能扛起山岳般责任的身躯此刻甚至也随之佝偻了几分,显露出被岁月和重担磨损的痕迹。
这位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亲手终结了魔王与贵族时代的男人,其实内心深处早已凭借一些零散的线索和直觉,猜测到了许多东西。
但当这血淋淋的、系统性的真相以如此确凿无疑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在了解到全面而残酷的事情真相之后,他还是感到一种深彻骨髓的无力与无可奈何。
“这件事……圣光女神霍雅,那位古老的存在,祂肯定早就知道这一切。”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带着一丝被蒙在鼓里的复杂情绪。
“是的,祂是一位远比我们帝国历史更为悠久的神只。”
塞纳德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敲打着光滑的桌面,“但祂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隐瞒。这或许是出于……嗯,维护你们家庭内部,那微妙而珍贵的夫妻和谐?”
皇帝的表情略微有些怪异,带着点试探性的调侃,试图缓和过于沉重的气氛,不过仔细想来,以那位女神的行事作风,这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这的确很符合那位女神的独特风格,”
亚历克斯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算不上是笑容的表情,“也的确让我这个做丈夫的,得以不清不楚、难得糊涂地过了这么些天相对安稳平静的日子。”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对妻子的柔情,但很快又被现实的阴霾所覆盖。
“但是,想到那家伙……想到霍雅,她已经给糖豆身上施展过圣光的祝福,那么,无论其初衷如何,至少这份干预,在目前看来,算是一份我们需要承情的恩典。”
“那么,归根结底,”
塞纳德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表情恢复了帝王的肃穆与认真,“难道就真的没有能够根治这一诅咒的办法了吗?”
“植根于血脉源头、流淌在每一个斯普林人血液中的诅咒,就像是大树深入地底的根系,盘根错节,极难祛除。”
“任何尝试往往都需要付出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代价,而且结果往往不如预期,甚至……贸然行事,动用错误的手段,还会刺激诅咒,导致情况急剧恶化,引发不可预料的灾难性后果。”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塞纳德,“所以,在一切尚且维持着脆弱平衡、正常运转的时候,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不要去轻易触动它,让它维持现状。”
亚历克斯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贴切的比喻,能让并非专精此道的皇帝更好地理解。
“这就像……就像宫廷法师塔里那些迭代过无数个版本、早已无人能完全理解的古老魔导程式一样,虽然运行起来磕磕绊绊,效率低下,但至少它还能跑,还能维持基本的功能。”
“这时候你若想去碰它的底层架构和核心符文,那后果,恐怕就是整个系统在你面前‘轰’地一声,彻底崩溃给你看。”
亚历克斯不是不想帮自家妻子解除那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可问题的根源在于,最初的诅咒施加者——蝠神丝芙林忒科亚,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神格湮灭,神魂俱散。
而那位最初承载“祝福”的祭司,也早已彻底消亡,甚至其灵魂都未曾进入冥河获得轮回的机会,而是直接燃烧殆尽,融进了整个斯普林种族的血脉长河里,化作了诅咒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至于曾经的血族十二贵血的古老源头,那些真正知晓远古秘辛的初代存在们,也早已消亡在了历史那无情的长河之中。
如今活跃在世间的血族,也不过是当年那些家伙们血脉被稀释了无数倍、早已忘却了诸多根源历史的子孙后裔而已。
很多事,很多人,尘归尘,土归土。
“但是,”
亚历克斯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起来,他挺直了那略微佝偻的脊背,眼中重新燃起属于勇者的、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
“这份报告,这残酷的真相,也让我更加坚定了当年力排众议、坚决主张将血族驱逐出泰卡斯帝国疆域的理念,是无比正确的!”
“血族,至少现在我们所面对的这个血族,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源自那扭曲过去的黑暗传承,不能,也绝不会是帝国未来应当去团结或联合的对象。
他们是流淌着危险血液的潜在敌人,是我们必须警惕和防范的对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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