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光线比外面骤然暗了下来,需要眼睛适应片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让人下意识放松的味道。
是陈年松木的醇厚气息,是壁炉里残留的温暖的烟火气,还有某种淡淡的清苦中带着回甘的草药味道,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属于这个房子的“气味”,安稳而沉静。
陈设简单到了近乎朴素的境地,却异常实用。
桌椅橱柜都看得出是手工打造,线条硬朗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或曲线,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直接,有力,不拖泥带水。
一切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地板擦得发亮,每一个物件都有它必须坚守的位置,容不得丝毫错乱。
我站在门口玄关那一小片区域,不知所措。
感觉自己像一颗被误投入静水中的石子,生怕自己的存在会打破这片空间的完美秩序,激起不满的涟漪。
约瑟夫跟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那“咔哒”一声轻响,将料峭的春寒和外面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他走过我身边,带来一阵带着室外青草气息的风。
他没有看我,径直走向厨房的方向——那是一个与主屋相连的同样整洁的小空间。
很快,里面传来了陶器轻微的碰撞声,以及清冽的水流注入容器的声音。
我依旧僵立着,更加仔细地打量这个空间。
墙壁上挂着一柄带鞘的短刀,样式普通,但保养得极好,木柄温润。
窗台上放着一个粗糙的陶罐,里面插着几根不知名的形态遒劲的干树枝,颇具禅意。
一切都透露出主人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生活习惯,以及一种……经历过风霜后的沉寂感。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个深色的木杯走了回来,里面是清澈的温水。他将杯子递到我面前。
我看着那杯水,又飞快地抬眼看了看他隐藏在浓密胡须下看不出具体表情的脸庞,只对上那双平静的青灰色眼睛。
我迟疑地伸出因为脏污、冻疮和结痂而显得颜色深暗甚至有些丑陋的烂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生怕弄脏了干净的杯壁。
水温透过略显粗糙的木杯壁传来,不烫,是恰到好处的温暖,顺着爪心一点点蔓延,试图驱散我体内积存已久的寒意。
“谢谢……”
我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几乎只是唇瓣的嚅动,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我低头看着水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一颗心依旧悬在半空。
短暂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平稳的调子,但问题却直指核心:
“那个……尼特,他怎么跟你说的?怎么让你……同意这件事的?”
我握着杯子的爪子收紧了些,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这问题让我感到难堪,仿佛我的“同意”背后,是某种不光彩的交易。
我低着头,声音更小了,带着羞愧:
“尼特先生说……当您老婆可以有饭吃,每天能多吃两顿饱饭……我就,同意了。”
“……家里遭了灾?”
他沉默了一瞬,继续问道,语气里听不出是同情还是探究。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最终,我只挤出一个模糊的、带着颤音的回答:
“……差不多……”
我还不想这么早让他知道我是“灾厄”的代行者。
“那你……从哪里来的?还记得家乡吗?在哪儿遇到尼特的?”
他的问题一个个抛来,像石头投入我混乱的心湖。
我没能立刻回答。
我的故乡,它有自己的名字吗?
我好像听长老们提起过,但记忆已经模糊。
而且,我飞了太久太久,越过无数山川河流,早已迷失了方向。
他问的问题我真的一无所知,这种无知让我感到无比恐慌和自卑。
他似乎从我长久的沉默和越发瑟缩的姿态中读懂了什么,猜测着说,语气似乎放缓了些:
“是……不清楚自己从什么地方来了吗?”
“……嗯……”
我几乎是感激于他替我说出了这个令人难堪的事实,连忙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试图提供一点点可怜的信息:
“只知道……是从南边,飞过来的。”
飞过来。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承载了我所有的苦难和侥幸。
但他能理解吗?
一个亚人,靠着并不强壮的蝠翼,跨越漫漫长冬,是何等的绝望与艰辛。
他听完,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青灰色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然后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那你先在这里安心待着,哪里也别去。”他开口说道,语调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和简洁,“烧点水,看着炉火。我去找尼特问点事情。”
烧点水,看着炉火。
他给了我一个任务。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暂时有用了?
可以被留在这里?
但我还来不及细细品味这丝微小的希望,他后面的话又让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要去问尼特大叔!
问什么?
是不是对我的说辞不满意?
是不是觉得我太麻烦,想去确认或者……退掉?
我抬起头,心底的不安像野草般疯长,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我担心,无比担心,担心这个男人在详细了解我的羸弱、我的无知、我的来路不明后,会嫌弃我,会认为我是一个不值得收留的负担。
但他不再多言,也没有给我任何询问或祈求的机会。
说完,他便转身,迈着那种沉稳而富有节奏感的步伐大步走向门口,毫不犹豫地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初春明亮却依旧清冷的光线再次涌进屋内,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再次合上。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甚至比刚才更加寂静,静得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朵里流动的嗡嗡声。
那盆他让我烧的热水还没有开始准备,而我的心却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离开和那句“去找尼特问点事情”,再次无助地悬了起来,晃晃悠悠,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放的支点。
他……还会回来吗?
而且,回来之后呢?
我会被再次驱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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