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尸体堆里,手里还抓着那张烧得只剩半截的密卷。
火光从大殿破顶漏下来,照在纸上,血字浮着,像是刚写上去的一样。青玉峰主站在我面前,酒气混着檀香,袍子歪斜,眼神却不像平时那样迷糊。
“师尊。”我开口,声音不大,但整个大殿都静了,“你说过修真之路,择善而行。”
他没动,也没笑。
我把密卷往地上一摊,血字正对着他:“那你告诉我,这算哪门子善?”
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抽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疼。
“小十七……”他嗓音哑,“当年若不共算天道,你早被它吞了魂。”
我冷笑:“所以你就拿我的血喂它?每年祭天,一刀划下去,说是镇压佛性,其实是养着个残魂?”
他没答。
风从破窗吹进来,掀了下他的衣角。他还是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可我知道,他清醒得很。
“你教我藏拙。”我往前走了一步,“说弱一点,活得久一点。可你忘了,藏得最深的人,是你。”
话落,我抬手一扬。
噬灵虫群从袖中喷出,黑雾一样扑向他。他想闪,但慢了半拍。蛊丝缠上他双臂,顺着经脉往上爬,最后绕住他灵台封印的位置。金黑纹路渗进皮肤,像藤蔓扎进树皮。
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撞上一根断柱。
“你干什么!”他吼。
“我在收账。”我说,“你欠我的,不止这一刀。”
他盯着我,眼里终于没了醉意。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摸了摸眼尾那颗红痣,“从小到大,你让我假死三十七次,说是保命,其实是怕我太强,压不住天道残魂。你把我当容器,当棋子,当一条拴着链子的狗。”
他嘴唇动了动。
“可你忘了。”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更清,“狗急了,也会咬人。”
他忽然笑了。
“好,好。”他说,“那你现在要杀我?”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断剑上。
肩上的噬灵蚓皇动了下,草环歪了,它也不理。我也没去扶。
就在这时,墙外传来动静。
砖石崩裂,尘土飞扬。十几条人影从废墟里冲出来,灰袍猎猎,刀光闪动。领头的是执法堂铁面判官,脸上铁面裂了一道缝,露出半边焦黑的皮肉。
“楚昭然!”他吼,“今日清算!”
我没回头,脚尖轻轻点地。
咔哒一声。
地面砖石翻转,光影扭曲。原本散乱的尸体位置突然变了,墙上倒影错乱,连空气都像水波一样晃起来。
他们冲进来的脚步一顿。
下一秒,混乱爆发。
一个弟子转身就砍旁边的人,对方怒吼着反击。另一人举刀劈向柱子,结果柱子一晃,映出三个影子,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疯了一样乱砍。还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刀刃相撞,火花四溅。
“镜面迷宫。”我轻声说。
这是我在半个时辰前布的局。那时候他们还在殿外埋伏,以为我看不见。其实我早把毒粉撒进了地缝,顺着执法堂的地气,连成了阵眼。
他们现在看到的,全是假象。
有人砍中同伴,惨叫倒地。有人被自己影子逼得发狂,拿刀捅自己大腿。铁面判官站在中央,铁面映出七张脸,每张都在骂他。
“叛徒!”
“你早就投靠墨无涯了!”
“你杀了我师父!”
他吼了一声,一刀劈向最近的影子。刀落,那人头飞起,血喷三尺。可等他抬头,发现地上躺着的根本不是敌人,而是他自己带来的执法弟子。
他僵住了。
我慢慢走向青玉峰主,他被蛊丝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
“师尊。”我看着他,“你教我用阵法藏杀机,用毒粉掩痕迹。可你没教我,怎么面对一个骗了我十年的师父。”
他闭上眼。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他低声道。
“是为了谁?天道?还是你自己活着的执念?”
他没答。
我蹲下来,和他对视:“你说共算天道,是为了救我。可你问过我要不要吗?你有没有想过,我想不想活在这种安排里?”
他睁开眼,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小十七……”他声音轻了,“有时候,选择不是给活人的,是给命的。”
我笑了。
“那今天,我替命做个选择。”
我伸手,指尖金芒一闪,推进他灵台封印处。蛊丝震动,黑影挣扎,天道残魂发出一声嘶鸣,像是被烫到的蛇。
他痛得弓起身子,冷汗直流。
“你干什么!”他喊。
“我在拔根。”我说,“你养它的这些年,也该断了。”
他喘着气,瞪着我:“你不懂……一旦它没了,整个修真界都会塌。”
“塌了又怎样?”我站起身,“反正也不是我建的。”
话音未落,那边传来一声巨响。
铁面判官一刀劈碎一面墙,烟尘炸开。他浑身是血,手里握着半截断刀,眼睛通红。
“楚昭然!”他冲我吼,“你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凭什么决定这些!”
我看了他一眼。
“凭我手里有蛊。”我说,“凭我脚下有阵。”
“凭你们一个个,都以为我能被踩,结果反被我咬断了喉咙。”
他怒吼着冲过来。
我没动。
他冲进迷宫范围,脚下砖石再转。光影交错,他眼前一花,看见七八个我站着,每个都拿着断剑。
他愣住。
下一秒,他挥刀砍向左边那个。
刀落,人影消失。他再砍右边,又是空的。他疯狂旋转,刀光乱舞,最后砍中了自己的腿。
他跪了下去。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
“师兄。”我拍了拍他肩膀,“你听过‘师徒反目’吗?”
他抬头,铁面裂口往下滴血。
“你……你根本不是人。”
“我不是。”我说,“我是被你们逼出来的。”
我站起来,回头看青玉峰主。
他还靠着柱子,脸色发白,灵台封印被蛊丝缠得密密麻麻。天道残魂在里头躁动,但他没再挣扎。
“你会后悔的。”他说。
“我已经后悔了。”我说,“后悔十年前没早点看穿你。”
风从破顶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一张烧剩的符纸飘到我脚边,上面写着“清心诀”,字迹模糊,边缘焦黑。
我踢了一脚,它飞起来,挂在断剑的缺口上。
噬灵蚓皇打了个嗝,吐出个小泡泡。泡泡升到半空,啪地破了。
我抬头看天。
云层裂开一条缝,光漏下来,照在牌匾上。那四个字已经歪了——**执法如山**。
现在,连山都塌了。
我转身,走向大殿深处。
脚步声在空荡的殿里回响。
身后,青玉峰主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铁面判官趴在地上,手指还在动,想爬起来。
我走到内殿门口,手搭上门框。
门轴老旧,一碰就响。
我推了一下。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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