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从地缝里窜出来,我脚尖悬在半空,差一点就要踩下去。
就在这时候,侧边风一紧。
有人来了。
速度快得不像活人,带着一股子甜腥味,像是腐烂的花泡在蜜水里。我回头,看见花倾城从焦土后面冲出来,手里那根藤蔓簪子甩得笔直,直奔我咽喉。
我没动。
断剑还插在地上,封着底下三十六张炸雷券的引线。现在要是拔剑,火线就会顺着地脉炸开,整片战场都得塌。可我不拔剑,她这下也能把我钉穿。
好在——
“啪!”
一道绿影先到了。
柳蝉衣从斜坡上跳下来,手里捏着一颗幽绿色的药丸,往空中一抛。她手指一碾,丹药碎了,一股浓雾喷出来,混着空气里飘着的噬灵蛊虫,转眼卷成一股螺旋风柱,迎面撞上花倾城。
花倾城的藤蔓刚碰到那雾,猛地一抖。
她整个人也僵住了。
眼神开始乱,呼吸变急,手里的簪子不冲我了,反而调头刺向她身边两个死士。那两人连反应都没来得及,脖子就被藤蔓绞断,血喷了一地。
我知道怎么回事。
柳蝉衣那颗是“隐谜丹”,专破心神类控术。但它有个副作用——会激化体内旧蛊。花倾城早年被我种过醉相思,虽然已经被压住,但这会儿药气一冲,旧蛊反噬,她分不清敌我了。
她挥着簪子又砍翻一个死士,嘴里还在念:“别过来……别靠近他……”
我慢慢走过去。
从怀里摸出一颗果核,塞进嘴里嚼。果壳咔咔响,舌尖顶着硬壳的时候,眼睛就开始变。
瞳孔拉长,成了竖线。
蛊王状态,开了。
花倾城这时候已经杀红了眼,转身冲我扑来,藤蔓像蛇一样缠上来。我站着没躲,等她近了,抬手就摸上她后颈。
她身体一震。
幽蓝的蛊丝从我指尖钻进去,顺着经络往上爬,一直钻进她脑门。她瞪大眼,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我低头看着她:“三师姐,这出戏,叫《药蛊双绝·强攻升级》。”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顺着脸往下流。她抬头看我,声音发颤:“你……你让我想起他……”
我没说话。
她以前确实有个人。白衣,爱笑,教她叠千纸鹤。那是我改的记忆,但留了点真东西在里头。现在蛊王入脑,旧事翻上来,真假混在一起,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可我不需要她分清。
我要的是控制。
她的眼泪还没干,我已经抽回手。蛊王在她脑子里扎根了,以后我一句话,她就能把万毒窟老巢掀了。
但我刚退一步,旁边风声又起。
柳蝉衣的食人藤蔓甩得比刚才还狠,直接缠住花倾城脖子和手腕,把她整个人往后拽了三丈远,“砰”地摔在地上。
柳蝉衣站在我前面,背对着我,声音冷得像冰:“别碰我师弟。”
花倾城趴在地上咳了几声,眼泪还在流,但不敢动了。
柳蝉衣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又拿别人情绪当棋子?”
我说:“我没逼她哭。”
“你也没拦着。”
我笑了笑,没接话。
她知道我什么样。表面怂包,实际蔫坏。五岁被毒寡妇咬醒天赋,十年装死三百七十八次,连掌门都被我喂过噬灵蚓皇拉的教训丹。她骂我,是因为她还能骂。换了别人,早被我种蛊了。
我转头看向地缝。
火光还在底下闪,引线烧到第三段了,再晚一会儿就得炸。但现在不能炸。
执法堂残部还在西边迷宫里打自己人,赵日天还挂半空哭唧唧,要是这时候引爆,动静太大,容易把其他势力招来。我现在要的是稳,不是乱。
我蹲下,手指在地面划了道痕,把剩下的引线截断。火光慢慢灭了。
柳蝉衣站在我旁边,看着我收手:“你不打算清场了?”
“清太快,别人不信。”我说,“得让他们觉得还有机会。”
她哼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收尾?”
我拍了拍灰袍上的土:“等。”
“等什么?”
“等他们自己犯错。”
话刚说完,西边传来一阵乱响。
镜面迷宫那边,执法堂残部打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还站着的,正扶着墙喘气。其中一个突然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我认得他。
姓陈,执事级别,三年前偷偷给我送过情报,换了解药救他儿子。那时候我就在他身上种了微蛊,今天正好用上。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拔剑,砍倒旁边一个同门。
然后又砍下一个。
最后只剩他一个站着,浑身是血,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柳蝉衣皱眉:“他被你控了?”
“他自己选的。”我说,“想活命,就得替我做事。”
她没再问。
花倾城还在地上躺着,藤蔓捆着,眼泪干了,眼神空了。她现在是我的蛊奴,但柳蝉衣不松手,那根藤蔓就没断。
我看了她一眼:“你还打算绑多久?”
柳蝉衣冷笑:“谁知道她脑子里是不是还藏着别的蛊?万一哪天冲你动手呢?”
“她动不了。”我说,“蛊王压着她的识海,连梦都不敢乱做。”
“可她记得你。”
我一顿。
她说得对。有些人不怕蛊,不怕毒,就怕记得。
我记得五岁那天,毒寡妇咬我一口,我没哭,反倒笑了。因为我知道,我能活下来。
柳蝉衣记得雷音寺那一夜,她闯进去偷金蝉蛊,脸上被佛纹烫出疤,回来时抱着我发抖。
花倾城记得那个教她折纸鹤的少年,哪怕那是假的,她也愿意信。
记性这种东西,比蛊还难控。
但我不能停。
我伸手,把断剑从地上拔出来。剑身一震,烛九阴在里面哼了一声,没敢说话。上次它提醒我泪腺将竭,被我塞了把毒粉进去,现在老实多了。
我把剑扛肩上,看向远处。
东边赵日天还在喊:“楚大哥!放我下来!我带地图了!这次真带了!”
西边陈执事已经走到迷宫出口,单膝跪地,低头等命。
花倾城被藤蔓捆着,动不了。
柳蝉衣站在我前面,也没动。
风卷着灰土吹过来,我眯了下眼。
脚边的地缝彻底熄了火。
但我手指还在抖。
不是怕,是饿。
三十年没吃过一顿饱饭,胃里全是蛊虫填着。我摸了摸肚子,里面咕噜响了一声。
柳蝉衣听见了,回头瞪我:“你又拿蛊虫当饭吃?”
“省事。”我说。
“你迟早被自己养的虫啃空。”
“那也得等它们敢反噬。”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藤蔓收得更紧了些。
花倾城抬起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咬碎嘴里的果核,把渣吐了。
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站在她面前。
“听着,”我说,“你现在是我的人。明天我要你去万毒窟走一趟,把圣女的位置抢了,然后——”
“杀了现任长老。”
她睁大眼。
柳蝉衣猛地拽她后颈:“你疯了?让她去送死?”
“她死不了。”我说,“有我在,谁也杀不了她。”
花倾城看着我,眼泪又要下来。
我没看她。
我只盯着她脑门,那里有蛊王在跳。
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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