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观察室内,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勉强压下了来人身上带来的污秽与血腥。他叫阿明,曾是“秃鹫”外围一个负责望风的小角色,此刻像一滩烂泥瘫在简易床上,任由林薇和周明理检查他腿上的伤口——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边缘泛着不祥的黑紫色,显然不是普通利器所致。
“是…是那种怪物…”阿明声音嘶哑,眼神涣散,充满了未散的恐惧,“它们…它们会配合…有东西在指挥它们!我们一个小队…十几个人…就…就我一个逃出来…”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遭遇:那些感染者不再是无脑冲锋,而是懂得包抄、埋伏,甚至利用废墟制造噪音佯攻。而指挥它们的,正是那种幽绿眼睛、行动如鬼魅的“猎杀者”。
“它们…它们在清场…”阿明猛地抓住林薇的手,力道大得吓人,“不只是我们…‘秃鹫’的主力也被盯上了!它们像在…在收割!”
这消息像一块冰冷的铁,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感染者有了组织,这意味着废土的生存难度将呈几何级数上升。
主控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老刘盯着屏幕上阿明惊恐的脸,腮帮子咬得咯咯响。老张烦躁地抓着他本就稀疏的头发,看着资源清单上那几个刺眼的红色数字。就连一向沉稳的老陈,眉头也锁成了一个川字。
江辰站在中央,手臂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将阿明带来的信息与之前“猎杀者”袭击通风口、以及林薇关于“生物信标”的推测联系在一起。
“它们在整合。”江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冷静得近乎残酷,“清除不稳定因素( like ‘秃鹫’),测试防御力量( like 我们),为更大的行动做准备。”他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和‘秃鹫’,在它们眼里,或许没有区别,都是需要清理的障碍。”
“那我们救他回来有什么用?!”老刘终于忍不住低吼出来,指向观察室的方向,“除了多一张嘴,多一个不确定因素!”他积压的不满和压力在这一刻爆发。
“信息,刘哥。”江辰没有动怒,平静地迎上他愤怒的目光,“他告诉我们,敌人比我们想的更团结,更有效率。也告诉我们,‘秃鹫’现在自身难保,短期内可能无法对我们构成威胁。这让我们能集中精力应对真正的敌人。”
“可我们的精力在哪?!”老张也加入了进来,声音带着绝望,“水!电!食物!弹药!哪一样够用?现在还要防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鬼东西!”
眼看争执就要升级,一直沉默的林薇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所以,我们就要在这里内讧,等着它们下次来把我们一锅端吗?”
她走到江辰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坚定地看向老刘和老张:“刘叔,张叔,我知道大家压力都很大。但正是因为困难,我们才更要拧成一股绳。江辰救阿明,不是为了当圣人,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活得更明白!”
周明理教授也颤巍巍地站起身,扶了扶眼镜:“小林说得对。恐惧和抱怨解决不了问题。我的研究,加上这位阿明带来的情报,或许…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那些‘猎杀者’的弱点。它们再厉害,也是生物造物,就有其极限和规律。”
小雅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通道口,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杯温热(用珍贵的电力稍微加热过)的水递到老张面前。周雨则拿起工具,开始帮忙紧固刚才老张因愤怒而敲松的零件。
看着这一幕,老刘紧绷的脸微微松动。老张接过小雅递来的水,看着周雨笨拙却认真的动作,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江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股因压力而生的寒意被一丝暖流驱散。他走到主控台前,调出安全屋的结构图。
“争吵到此为止。”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和力量,“现在,分配任务。”
“林薇,周教授,集中分析‘猎杀者’的组织模式和可能的信号弱点。阿明醒来后,尽可能获取更多关于它们行为模式的信息。”
“老张,带着周雨和小陈,优先修复和升级通风口防御,利用一切材料,把它变成最强的盾。同时,想办法提高水循环效率,哪怕只能提升百分之五!”
“老刘,重新规划所有射击孔和预警系统,制定针对高速、高防御目标的应对方案。组织所有能拿动武器的人,进行基础防御训练,包括小雅和周雨。”
“老陈,扩大种植区,尝试培育生长周期更快的作物。孩子们可以帮忙。”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将每个人,包括新来的周家父女和年轻的小雅,都纳入了这个求生系统之中。没有抱怨的余地,只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我们是一个整体。”江辰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最终定格在老刘和老张身上,“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绳子断了,谁都活不了。以前我们是为了自己活,现在…”他看了一眼生活区的方向,“…我们还得为了他们活。”
他伸出手,摊开在控制台上。
林薇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老陈沉默地走上前,粗糙的大手压在了林薇的手上。
周明理犹豫了一下,也颤抖着将手放了上去。
小雅看了看,怯生生地伸出小手,盖在最上面。
周雨咬了咬嘴唇,最终也把手放了上去。
老张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江辰坚定的眼神,啐了一口,还是把手重重地拍了上去。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刘身上。
老刘脸色变幻,最终,他猛地抬手,不是放在最上面,而是用力握住了江辰摊开的那只手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妈的!干就干!老子倒要看看,是它们的爪子硬,还是老子的枪子硬!”
一只手叠着另一只手,粗糙的,纤细的,苍老的,稚嫩的,冰冷的技术人员的,火热的老兵油子的……不同的温度,不同的力量,在此刻紧紧相连。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无声的誓言。
安全屋不再仅仅是一个避难所,它成了一个熔炉。外部的压力是熊熊烈火,内部的矛盾是锻打的铁锤,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投入其中的矿石。要么在高温与重击下分崩离析,要么…被锤炼成更加坚韧、更加紧密的合金。
裂隙依然存在,资源依旧匮乏,威胁与日俱增。
但一种名为“团队”的东西,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开始散发出微弱却不容忽视的金属光泽。
铁砧已经就位,熔炉已经点燃。接下来的,便是千锤百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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