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三年已逝。
十一岁的朱一明,身量拔高了不少,虽依旧带着少年的清瘦,但眉宇间那份刻意伪装的怯懦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与偶尔掠过的锐利锋芒。他依旧时常在朝会上沉默,面对陈邦傅日益骄横的姿态(如今已加封“国公”,权倾朝野),多数时候仍是那副不甚在意的“孺子”模样,但唯有瞿师傅、顾清风等核心心腹才知晓,这平静的海面下,涌动着何等惊人的暗流。
三年来,变化天翻地覆。
“童军营”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五十名少年,在顾清风近乎残酷的摔打和苏绣绣无微不至的调养下,早已脱胎换骨。他们不再是孩童,而是一群目光冷峻、肌肉贲张、令行禁止的少年战士。对朱一明的忠诚,已刻入骨髓。他们不仅精通《纪效新谈》中的队列、格斗、小队协同,更在朱一明的超前指点下,开始演练一种名为“线列战术”的雏形,以及夜战、侦察等特殊技能。这支被朱一明私下称为“幼虎营”的力量,如同一柄藏在破旧剑鞘中的利刃,寒芒内敛,只待出鞘之日。
而更大的变化,来自城郊那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废弃皇庄”。表面看,这里依旧是荒草萋萋,只有几个老弱匠户看守。但在地下,却别有洞天。经过苏绣绣和数名绝对忠诚的老匠人三年呕心沥血的秘密研制,黑火药的提纯工艺已臻完善,威力远超这个时代的普通火药。更令人振奋的是,借鉴朱一明提供的“燧发”原理和简化图纸,结合工匠们的智慧,一种结构更简单、击发更可靠、射程和精度都显着提升的“新式火铳”已小批量试制成功!虽然工艺粗糙,产量极低,且远未达到朱一明记忆中近代步枪的水平,但在这个仍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已是足以改变局部战场规则的利器!与之配套的,还有基于新式火药开发的、威力更大的“震天雷”。
这一切,都在绝对保密中进行。所需的银钱,部分来自“肥皂”生意的持续利润(现已通过更复杂的渠道运作),更大头则来自瞿师傅利用职权,从朝廷那点可怜经费中千方百计“节省”和“挪用”而来。朱一明的“内帑”,已悄然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成为支撑这一切的血液。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朱一明这边的悄然发展,终究没能完全瞒过陈邦傅的耳目。尽管朱一明掩饰得极好,但“幼虎营”少年们日渐精悍的气质,以及皇庄偶尔传出的轻微异响和特殊物资的暗中流动,还是引起了一些警觉。陈邦傅虽不认为小皇帝能翻起大浪,但一种本能的不安,让他决定再次出手敲打,顺便铲除一些潜在的威胁。
这一日,陈邦傅的心腹谋士献上一计:广西境内近来有一股约三四百人的悍匪流窜,凶残成性,首领绰号“过山风”。可派人假意招安,许以重利,诱使其偷袭皇庄!皇庄虽有瞿式耜安排的一些老弱兵丁看守,但绝难抵挡这群亡命之徒。届时,皇庄被毁,小皇帝的秘密据点覆灭,瞿式耜势力受损,而陈邦傅则可借口剿匪不力,进一步打压异己,一石三鸟!
陈邦傅闻言大喜,立即着手安排。他自以为计策精妙,却不知,他派去联络“过山风”的信使,刚出肇庆城,其行踪便被顾清风布下的、由“幼虎营”少年伪装成乞丐、货郎的初级情报网捕捉,消息很快传回朱一明耳中。
深夜,行宫密室。油灯下,朱一明、瞿师傅、顾清风、苏绣绣齐聚一堂。
“陛下,陈贼此计歹毒!皇庄万万不可有失!老臣即刻调集所能指挥的兵马,前往护卫!”瞿师傅须发皆张,急声道。
顾清风却冷静分析:“瞿公,您能调动的,不过是些老弱残兵,且动静太大,必打草惊蛇。陈邦傅正愁找不到借口对付您。”
苏绣绣亦蹙眉:“新式火铳尚在调试,震天雷数量亦不足,仓促应战,风险极大。”
朱一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地图上皇庄的位置,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瞿师傅,我们不但要保皇庄,还要借此机会,让陈邦傅尝尝他自家毒计的滋味!”
三人目光顿时聚焦在他身上。
朱一明沉声道:“陈邦傅想借刀杀人,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他不是想让‘过山风’来偷袭吗?我们就让他来!而且,要让他来得‘正好’!”
他指向地图:“皇庄地势偏僻,唯有东西两处隘口可入。清风,你即刻带领‘幼虎营’全体,携带全部新式火铳(二十支)和半数震天雷,秘密潜入皇庄外围山林设伏。苏姐姐,你带匠人将重要设备和火药成品紧急转移至预设的备用密洞,只留少量旧式火器和不重要物资在庄内作为诱饵。”
“陛下,匪寇有数百之众,‘幼虎营’虽勇,但人数悬殊……”瞿师傅担忧道。
朱一明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狭路相逢,利器与纪律可胜蛮勇!此战,非为全歼,而为立威!要让这群悍匪,有来无回,更要让陈邦傅知道,他眼中的软柿子,其实是块崩牙的铁板!清风,你切记,伏击要点在于突然、猛烈、速决!以火铳齐射挫其锋芒,以震天雷乱其阵脚,再以小队突击分割歼灭!一击得手,立即远遁,不可恋战!”
顾清风眼中燃起熊熊战意,抱拳领命:“末将明白!定让那‘过山风’,变成死蛇!”
朱一明又看向瞿师傅:“瞿师傅,你需在朝中造势,言及皇庄乃存放先帝遗物及重要典籍之所,恳请陈‘国公’加派兵马护卫。如此,事后皇庄遇袭,他更难脱干系!”
“老臣遵旨!”
“此外,”朱一明最后补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设法让陈邦傅派去联络‘过山风’的人,‘意外’地透露皇庄有大量金银财宝的假消息。贪婪,会让他们更不顾一切地钻入我们的口袋!”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行动。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开。
五日后,月黑风高夜。“过山风”匪帮果然如约而至,三四百名凶徒如同鬼魅般扑向看似毫无防备的皇庄。他们眼中闪烁着对“金银财宝”的贪婪光芒,毫无戒备地冲入了预设的伏击圈。
就在匪徒大部分涌入东西隘口之间的狭窄谷地时,顾清风冷静地一挥手!
“放!”
刹那间,死寂的山林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二十支新式火铳喷吐出炽热的火焰,铅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密集的匪群!与此同时,数十枚震天雷被奋力掷出,在匪群中炸开一团团火光和死亡风暴!
匪徒们瞬间被打懵了!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猛烈、如此整齐的火力?尤其是那巨响和破片横飞的震天雷,更是如同天罚!队伍大乱,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
“杀!”顾清风身先士卒,手持利刃,率领五十名如猛虎下山的“幼虎营”少年,以娴熟的鸳鸯阵型,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冲入混乱的敌阵,专挑头目和顽抗者下手,狠辣果决!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不到半个时辰,匪帮死伤过半,首领“过山风”被顾清风亲手斩杀,余众溃散逃入山林。
顾清风严格执行命令,毫不恋战,迅速收缴了部分完好的传统兵器(作为战利品和补充),带着队伍悄然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哀嚎的残匪。
次日清晨,消息传回肇庆,举城震惊!
皇庄遇袭,但来袭的数百悍匪竟被神秘力量几乎全歼!现场遗留的火器痕迹迥异寻常,威力惊人!传言四起,有说是瞿式耜暗中埋伏的精兵,有说是天降神兵,更有人暗中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深不可测的小皇帝和陈邦傅……
陈邦傅接到消息,惊怒交加,差点吐血!他本想借刀杀人,结果刀折了,人死了,自己还惹了一身腥!面对瞿式耜在朝会上“悲愤”的质问和群臣疑忌的目光,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一边矢口否认与自己有关,一边还得装模作样地下令“追查匪徒余孽”,憋屈到了极点。
而朱一明,在行宫内听到捷报,只是淡淡地对瞿师傅说了一句:“亚父的‘厚礼’,朕收下了。告诉他,下次送礼,记得挑把结实点的刀。”
经此一役,“幼虎营”和新式火器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信心倍增。而陈邦傅,则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皇帝,已然成长为一股他无法忽视、甚至隐隐感到恐惧的力量。肇庆城内的暗流,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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