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定国盟约的达成,如同为朱一明的战略棋盘落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西南腹地的掣肘之忧大为缓解,东西呼应、夹击中原的宏观态势初现雏形。然而,朱一明深知,李定国部久经战乱,根基不稳,其全力东向尚需时日经营云南、积攒实力。而清廷虽暂缓大规模陆上进攻,但其国力雄厚,战争潜力远非偏安一隅的南宁政权可比。正面战场硬碰硬的决战,时机远未成熟。
就在此时,一个来自“财神爷”苏绣绣的紧急奏报,为朱一明打开了一条全新的思路。奏报称:近期通过秘密商路回流的大量白银中,发现了数量惊人的劣质银锭。这些银锭成色不足,掺杂了大量铅、锡,甚至有些干脆是外表镀银的铜胎,工艺粗糙,却足以乱真,正通过某些与清占区往来的不法商贾,悄然流入广西市场,企图扰乱金融,掠夺物资。
“陛下,此风不可长!若任其泛滥,百姓辛苦所得顷刻间化为废铁,市场信用崩溃,我军饷源亦将大受冲击!”苏绣绣忧心忡忡。
朱一明看着那几块堪称“工业垃圾”的假银锭,非但没有动怒,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光芒。一个大胆而狠辣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他召集了苏绣绣、周文渊(大明时报主编)以及新任的“皇明商贸总司”督办,原肇庆户部一位因精于算计而被排挤的能吏钱益。
“清虏此举,是挑衅,更是天赐良机!”朱一明将假银锭掷于案上,“他们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扰乱我等,朕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要守住我们的钱袋子,更要让这经济祸水,倒灌入北虏之境!”
一场精心策划、多管齐下的经济战,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一刀,直指货币根本——以伪制伪,劣币驱良币。
朱一明下令,由李铁柱的钢铁厂秘密分出一部分产能,建立高度保密的“特别铸币坊”。利用新式冲压技术和标准化模具,仿制清廷在江南一带大量流通的某种成色较低的官铸银锭形制,但其内部掺假比例更高,工艺却更精湛,外观几乎可以乱真!这些“南宁特制劣币”通过军情司控制的秘密渠道,大规模、有组织地注入清廷控制的江南、湖广等富庶地区。其策略并非零星使用,而是选择在清廷征收税赋、大宗商品交易的关键节点集中投放,瞬间冲击市场。由于其外观逼真,普通百姓和中小商人难以辨别,而真正的良币则被纷纷窖藏起来,导致市面上“劣币泛滥,良币绝迹”,物价开始诡异飞涨,底层民众怨声载道。
第二刀,瞄准大宗商品——奢侈品倾销与资源掠夺。
“皇明商贸总司”在钱益的操盘下,展现出惊人的效率。一方面,将白糖、高度烈酒“大明烧春”、精美玻璃器皿等奢侈品,通过葡萄牙商船和郑成功控制的海路,以及湘桂之间的隐秘陆路,以看似“公平”的价格,大量倾泻至清占区的上层社会。八旗贵族、投降的汉官显贵,对这些新奇奢侈品趋之若鹜,挥霍无度,大量真金白银如决堤般流入南宁的国库。另一方面,商贸司利用赚取的巨额白银,在清占区暗中大肆收购粮食、生铁、硝石、硫磺等战略物资,尤其是趁清廷地方官吏腐败、管理混乱之机,高价挖走其境内的熟练工匠,进一步掏空其战争潜力。
第三刀,攻心为上——舆论引导与信用打击。
周文渊主持的《大明时报》发挥了关键作用。其特刊号外,用通俗易懂的白话文,详细揭露清廷治下“税吏如虎”、“苛捐杂税猛于鞑子”的现状,并巧妙地将市面上出现的劣币(无论是清廷自己铸造的劣币还是南宁仿制的)统统归咎于“清虏无道,盘剥百姓,乃至铸假钱以充国库”,极大激化了清占区的民怨。同时,报纸大力宣传南宁政权“永历通宝”币值稳定、官府收购粮食价格公道、工匠待遇优厚等消息,形成鲜明对比,不断动摇清廷统治的民心基础。
第四刀,金融创新——建立信用体系。
面对可能出现的假币反噬和白银运输风险,朱一明授意钱益,在控制区内试行“盐茶汇票”制度。商人可在南宁“皇明银号”存入白银,换取一张可在广西全境乃至与李定国、郑成功控制区指定的盐场、茶场兑换等值盐引、茶引的汇票。这大大降低了长途携带大量现金的风险和成本,促进了内部商业流通,初步建立了以南宁政权信用为背书的金融雏形,增强了经济体的抗风险能力。
这场无声的战争,效果逐渐显现。清廷控制的江南地区,首先出现了诡异的“繁荣假象”——市面上奢侈品增多,但关乎民生的粮布价格却节节攀升,底层百姓生活日益困顿,而官府税收因劣币充斥和商人囤积居奇而实际锐减。北京户部收到的奏报满是“钱法壅滞”、“物价腾贵”、“民有菜色”的告急文书,却一时查不清缘由,只能归咎于“奸商作祟”或“天灾所致”,内部互相推诿、束手无策。
而南宁政权,则在这场经济风暴中赚得盆满钵满。国库白银充盈,战略物资储备大增,还顺势吸纳了大量从北边逃难而来的流民和工匠,进一步壮大了实力。此消彼长之下,双方的综合国力差距,正在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悄然缩小。
这一日,朱一明看着钱益呈上的最新财报——上面记录着又一批从江南换回的十万石粮食和大量硝石入库,而付出的“成本”仅仅是一批几乎无本万利的“特制银锭”和奢侈品——他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
“钱爱卿,可知这经济之战,有时比十万雄兵更为致命?它吸的是敌人的血,挖的是敌人的根,乱的是敌人的心。待到其国库空虚、民心离散、军需匮乏之时,便是我王师北定中原之机!”
钱益心悦诚服,躬身道:“陛下圣明!此乃釜底抽薪之策,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也!”
经济的血脉,已被悄然掐住;战争的胜负,在战场之外,已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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