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五年,暮春将尽,初夏将至。中原大地在经历颍水血战的震撼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明军东路主力在李定国指挥下,正稳步向北推进,兵锋直指黄河岸边的军事重镇开封。然而,战争的波澜从不局限于主要进攻轴线。为保障主力侧翼安全,并向前线转运大批攻城重炮与弹药,一支规模庞大的明军后勤辎重队,在精锐的鹰扬团一部护卫下,正沿着睢水北岸的官道,浩浩荡荡地向西行进,目的地是中路军的后勤枢纽归德府(今商丘)。
这支队伍延绵数里,装载粮秣、火药、被服以及拆解状态的攻城炮组的大车辘辘前行,护送的步兵排着整齐的行军队列,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然而,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之上,一双双属于草原狼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
护卫指挥官是鹰扬团副将张锐,一位以稳健着称的将领。他骑在马上,眉头微蹙,望着远处天地相接处那隐约扬起的尘土。这一带地势开阔,虽已光复,但小股清军骑兵和蒙古游骑的活动仍十分频繁。
“传令!全军警戒!前出斥候再放五里!车队收缩,护卫营于外侧结阵行军!”张锐果断下令。他深知,在这无险可守的平原,最大的威胁来自速度惊人的骑兵。
与此同时,在队伍侧后方约十里外的一座荒芜土坡上,一支约三千人的骑兵部队正悄然集结。他们身着杂色皮袍,头戴裘帽,鞍旁挂着硬弓和马刀,正是清廷紧急从科尔沁部征调而来,由台吉巴特尔率领的一支蒙古轻骑兵。他们的任务,正是袭扰明军后勤,延缓其进攻速度。
巴特尔,一位年近四十、脸上带着刀疤的草原汉子,望着远处如长蛇般蠕动的明军队列,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冷光。“长生天的子孙们!”他举起马刀,用蒙语低吼,“南人的车队肥得流油!像往常一样,冲垮他们,抢光烧光!让这些两条腿的绵羊知道草原雄鹰的厉害!”
蒙古骑兵们发出低沉的嚎叫,开始整理鞍具,检查弓矢,空气中弥漫着嗜血的气息。他们坚信,凭借无与伦比的速度和骑射功夫,击溃这支以步兵为主的运输队,易如反掌。
“敌军骑兵!东北方向!数量极多!” 了望塔车上的哨兵声嘶力竭地呐喊,尖锐的警哨声瞬间划破原野的宁静!
张锐心头一凛,但并未慌乱。“全军止步!结车阵!快!” 他声如洪钟。长期的训练此刻显现出效果。车夫们熟练地将大车首尾相连,迅速围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形防御圈。士兵们则依托车体,迅速将随车携带的、带有尖刺的简易铁蒺藜和拦马索撒在阵前,并飞快地打下木桩,拉起一道道临时铁丝网——这是格物院根据西方技术改良的野战防御工事。
就在车阵将成未成之际,天际边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线,如同席卷而来的乌云,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汇成雷鸣般的轰响,大地剧烈颤抖。数千蒙古骑兵,呈扇形铺开,嚎叫着,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明军车阵发起了狂暴的冲锋!箭矢如同飞蝗般从骑阵中升起,划着弧线落向明军阵地。
“举盾!燧发枪兵就位!虎蹲炮准备!” 各级军官的吼声在箭矢破空声和马蹄声中此起彼伏。士兵们蹲在车后,用盾牌护住头顶,燧发枪兵则通过车缝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浪潮。
巴特尔一马当先,他要在明军火力全开前,凭借速度一举冲垮阵线!百米!五十米!他已经能看清车上明军士兵紧张的面容!
“开火!”
就在蒙古前锋即将撞上铁丝网的那一刻,张锐的命令如同霹雳炸响!
“砰!!!!!!”
车阵第一排燧发枪同时轰鸣!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密集的铅弹如同死神的镰刀,扫向冲锋的骑兵队列!最前面的蒙古骑兵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人仰马翻,惨叫声、马嘶声顿时压过了冲锋的呐喊!
但这仅仅是开始!
“第二排!放!”
“砰!!”
“第三排!放!”
“砰!!”
明军燧发枪采用了经过改进的三段击战术,射击几乎连绵不绝!铅弹无情地穿透皮袍,撕裂血肉。冲锋的骑兵在金属风暴中成片倒下。与此同时,架设在车阵关键节点的虎蹲炮也发出了怒吼,喷射出大量霰弹,对近距离的骑兵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巴特尔的战马被铅弹击中前胸,悲鸣着将他甩下马背。他挣扎着爬起,惊恐地发现,那些看似脆弱的铁丝网,无情地绞缠着马蹄,使得后续骑兵冲锋受阻,阵型大乱。而地上不起眼的铁蒺藜,更是让无数战马蹄子受伤,哀嚎倒地。
就在蒙古骑兵陷入混乱之际,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掠过战场上空——明军的“苍穹之眼”热气球不知何时已升至高空。吊篮中的观测士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全局,通过旗语向地面指挥报告敌军指挥节点和兵力集结区域。
收到空中指引后,张锐下令:“标定敌军后方集结区域,臼炮队,三轮急促射!”
部署在车阵中央的几门重型臼炮昂起了粗短的炮管,调整射角。
“轰!轰!轰!” 沉重的开花炮弹划着高高的抛物线,越过前线混乱的战场,精准地砸在了正在重新整队、准备再次发动波次冲锋的蒙古骑兵后续队伍中!剧烈的爆炸将人马撕碎,进一步加剧了恐慌。
巴特尔看着身边英勇的战士如同被收割的牧草般倒下,看着那些会飞的怪物和喷吐死亡的铁管,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涌上心头。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屠杀!草原骑兵的骄傲、速度、骑射,在对方这钢铁丛林和死亡火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挥舞着马刀,试图组织起最后一次冲锋,但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流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胸膛。他晃了晃,看着湛蓝的天空,眼中充满了不解与不甘,缓缓倒下。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失去指挥且伤亡惨重的蒙古骑兵,在明军持续而精准的火力打击下,最终溃散了,留下满地人马尸体和哀嚎的伤兵,狼狈地逃向远方。明军车阵前,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青青的牧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皮肉焦糊味。
明军士兵们开始谨慎地清理战场,救治己方伤员,也给那些垂死的蒙古伤兵一个痛快。没有胜利的欢呼,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默和面对惨烈场面的压抑。许多新兵看着眼前修罗场般的景象,忍不住呕吐起来。
李二狗站在车辕上,望着远处一匹失去主人、徘徊哀鸣的蒙古战马,又看了看手中发烫的燧发枪,心中没有喜悦,只有巨大的茫然。他想起了班长王栓柱说过的话:“咱们当兵的,就是这世道的刀。” 可这刀,也太快,太狠了。
张锐策马在战场上缓缓而行,面色凝重。他吩咐书记官:“记录:我军击溃蒙古科尔沁骑兵约三千,毙伤无算,敌酋巴特尔阵亡。我军伤亡……主要来自初始的箭矢。” 他顿了顿,补充道,“将阵亡的蒙古台吉……找个地方,埋了吧。都是勇士,只是……生错了时代。”
消息传回南京,朱一明在欣慰后勤线安全的同时,也陷入了沉思。他对顾清风和苏绣绣感叹:“格物之威,竟至于斯。昔日纵横天下的草原铁骑,如今在枪炮面前,亦成齑粉。此乃华夏之幸,然……亦足以为戒。 武力可定天下,然欲守天下,终需仁政德化。”
苏绣绣轻声道:“陛下,格物之力,如同水火,善用则利国利民,滥用则祸患无穷。此番大胜,正是新学用于正道之明证。”
铁骑悲歌,奏响的不仅是一场战术胜利,更是一个旧时代的挽歌和一个新时代的强音。 它宣告了延续千年的游牧骑兵主导战场的历史,在技术革命的洪流中,彻底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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