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
程实像一袋货物，被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架着，双脚拖地，快速穿行在夜莺基地偏僻的下层通道。这里灯光昏暗，空气带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显然是少有人至的货运区域。
他全身放松，脑袋耷拉着，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皮肤上那些灰黑色的“纹身”在昏暗光线下更像是一片片脏污的阴影。完美的濒死状态。
但他的右眼，眯着一条极细的缝，如同最冷静的监控探头，无声地记录着路线：左拐，经过三个岔口，右拐，下行坡道，进入标有“b7”的通道……
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被无限拉长。
架着他的两个黑衣人沉默而高效，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战术手套摩擦布料和沉重呼吸声。他们很警惕，但注意力更多放在前方和彼此的手势交流上，对肩上这具“尸体”并未过多关注。
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防爆气密门出现在眼前。门上亮着红色的“禁止通行”指示灯。旁边有一个身份识别器。
其中一个黑衣人停下，从战术腰包里掏出一个非制式的、带有扭曲符号的电子密匙，插入了识别器接口。
滋啦！！
一阵轻微的电流干扰声。识别器上的红灯闪烁了几下，跳转为绿灯。
气密门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向两侧滑开。门外，是更深沉的黑暗和夜风的呜咽。看来是通往基地外部某个隐蔽出口。
就是现在！
程实那看似无力垂落的右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小块之前藏在绷带褶皱里的暗红晶石碎片滑入指间。
那是他“诊金”的一部分……
他用尽最后一点能调动的力气，将碎片尖锐的一端，狠狠刺入架着他右臂的那个黑衣人的颈动脉附近！位置精准，力道却不足以致命，更像是一种极致的挑衅和剧痛刺激！
“呃！”那黑衣人身体猛地一僵，闷哼出声，下意识地松手去捂瞬间渗血的脖颈！
程实的右半身骤然失去支撑，向下瘫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一个黑衣人也措手不及，重心被带得一偏！
就在这不足半秒的混乱中！
程实那瘫软向下的身体，借着下坠之势，左肩猛地撞向旁边冰冷的墙壁！同时，被束缚带捆住的双脚狠狠蹬地！
不是挣脱，而是利用反作用力，像一尾滑不留手的泥鳅，硬生生从那稍显松懈的钳制中，把自己向着刚刚打开的气密门方向猛地“甩”了出去！
动作幅度不大，却极其刁钻，完全利用了对方瞬间的愕然和失衡！
“抓住他！”被刺伤的黑衣人低吼，顾不上脖颈伤口，猛地扑来！
另一个黑衣人也反应极快，伸手抓向程实后背！
但程实已经如同脱钩的鱼，摔出了气密门，滚落在门外冰冷粗糙的地面上！碎石硌得他骨头生疼。
门外是一片废弃的小型装卸平台，远处是笼罩在血色天幕下的城市废墟剪影。夜风凛冽。
两个黑衣人紧随其后冲出门！
然而，就在他们踏出气密门的瞬间……
咻！咻！
两声极其轻微、却锐利无比的破空声撕裂夜色！
两道模糊的黑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两个黑衣人的眉心！
他们的动作猛地僵住，扑向前的身形顿在原地。头盔下的眼睛瞬间失去所有神采。然后一声不响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土。
秒杀。
程实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咳出带血的沙粒。他艰难地抬头。
月光下，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装卸平台的阴影边缘。
林七夜。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风衣，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枪管细长的消音手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眼神冰冷如亘古寒冰，扫过地上两具尸体，最后落在狼狈不堪的程实身上。
“看来，‘临时观察员’的假期结束了。”林七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
程实扯动嘴角，想说什么，却只是咳出更多血沫。
林七夜收起枪，走上前，没有立刻扶他，而是先用脚踢开地上尸体手中的武器，确认死亡。然后才蹲下身，用匕首挑断了程实身上的束缚带。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程实贪婪地呼吸着，却引来更剧烈的咳嗽。
“能走吗？”林七夜问，语气平淡。
程实尝试动了一下，浑身如同散架，每一寸肌肉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僵硬感。他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够呛……需要……担架……或者……直接埋了……”
林七夜没理会他的废话，目光落在他皮肤上那些黯淡的灰黑色“纹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们给你注射了什么？”他问的是之前假护士的镇静剂。
“大概是……葡萄糖？”程实有气无力地胡扯，右眼却悄悄观察着林七夜的反应。
林七夜显然不信，但也没追问。他拿出一个微型扫描仪，对着程实全身扫了一遍，重点检查了脖颈动脉和胸口。
“生命体征极不稳定。污染指数……异常低下？”扫描仪显示的数据让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不符合程实重伤和接触污染源的状态。
程实心里咯噔一下。
【谎言成真】的效果还在，但能骗过精密仪器多久？
就在这时，林七夜的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他侧耳倾听片刻，眼神微微一凝。
“基地内部发现了‘牧羊人’精神入侵的残留痕迹。目标是你。”他看向程实，冰冷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你怎么活下来的？”
程实喘着气，露出一个惨淡而虚弱的笑容：“可能……因为我长得……比较讨人厌……祂……下不去嘴？”
林七夜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灵魂。程实维持着那副濒死又无辜的表情，任由他看。
最终，林七夜收回目光，站起身。
“能开玩笑，说明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他对着通讯器低声道：“目标回收。b7口。清理两队。‘牧犬’和……内部老鼠。”
说完，他弯腰，再次将程实粗暴地扛上肩头。动作牵扯到伤口，程实疼得眼前发黑，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
“喂……轻点……贵重物品……”程实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林七夜没理他，扛着他，快步离开装卸平台，重新走入基地通道。
通道内，已经有其他守夜人队员赶来处理现场，看到林七夜扛着程实，都默契地让开道路，眼神复杂。
回到那间特殊观察室。里面已经被彻底清理过，换上了新的床单和设备。迦蓝和安卿鱼也在里面。
迦蓝看到程实那副惨状和皮肤上诡异的“纹身”，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没说什么，只是立刻上前准备进行净化处理。
安卿鱼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程实皮肤那些失去活性的“纹身”上，带着浓烈的探究欲。
林七夜将程实放回床上，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
“看好他，下次再丢……”林七夜冰冷的目光扫过程实，最后落在迦蓝和安卿鱼身上：“你们替他去‘休假’。”
说完，他转身离开，风衣下摆划出冷硬的弧度。
迦蓝立刻开始施展净化之光，柔和的白光照耀在程实身上。但这一次，白光遇到那些灰黑色“纹身”时，竟然毫无反应，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层无害的染料。
迦蓝的眉头紧紧皱起。
安卿鱼则拿着一个更精密的扫描仪，迫不及待地开始采集数据，眼神发亮。
程实瘫在床上，任由他们摆布，闭上眼，仿佛精力耗尽。
等迦蓝完成了没什么效果的净化，和安卿鱼暂时离开去汇报情况后。
观察室里再次只剩下程实一人。
他缓缓睁开眼，右眼看向床头柜。
那里放着护士留下的便签和笔，大概是用于记录病情。
他用尽力气，伸出那只还算完好的右手，抓起笔。
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他在便签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个字：
“我去找牧羊人……单挑。”
字迹潦草，如同鬼画符。
写完，他手指一松，笔滚落在地。
他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疯狂的弧度。
然后，他用指尖蘸着嘴角又渗出的鲜血，在便签背面，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添上了一行小字：
“别走正门，有炸弹。”
做完这一切，他脑袋一歪，仿佛彻底昏死过去。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戏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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