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生带着小兵离开后，大院的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只是茶余饭后，少了一个温婉坚韧的身影，多了一份淡淡的牵挂和时不时提起的感慨。
北方的冬天展现出它最严酷的一面，朔风呼啸，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将整个大院包裹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屋檐下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棱。
临近年关，部队后勤处按照惯例，安排杀了年猪。 这可是大院一年到头最热闹、最有烟火气的大事之一。
天还没亮，后勤养猪场那边就传来了猪叫声和人们忙碌的喧哗声。
等到日上三竿，一头头被处理得白白净净、分割好的猪肉，就被运到了大院中央空地上临时搭起的棚子下。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各家各户。
孩子们最先兴奋起来，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像一个个圆滚滚的小球，在雪地里奔跑叫嚷：“杀猪啦！要吃肉啦！”
周轩更是迫不及待地跑回家，扯着林晚书的衣角：“妈妈！妈妈！外面杀猪了！刘奶奶说晚上大院一起吃杀猪菜！”
林晚书笑着系上围裙，对正在看文件的周凛川说：“凛川，一会儿你去领咱家那份肉，再看看能不能多买点猪血和下水，晚上炖菜香。”
周凛川放下文件，点了点头：“好。”
大院里的人们几乎全员出动，自发地聚集到空地上，分工合作，热火朝天。
男人们负责力气活，劈柴、挑水、搭建临时的土灶。
周凛川虽然已是副军长，但这种集体活动从不摆架子，挽起袖子就和几个年轻战士一起，利落地挥斧劈柴，动作标准有力，引来一片赞叹。
“周副军长，您这身手，一点没丢啊！”一个老兵笑着竖起大拇指。
周凛川额角沁出细汗，淡淡“嗯”了一声，手下动作不停。
女人们则围坐在几个大盆旁，说说笑笑地处理着食材。
白菜要去掉老帮子，切成大块；土豆削皮切滚刀块；粉条用温水泡软；豆腐切成厚片……林晚书、刘大姐、小芬、桂香等人自然是主力。
刘大姐一边麻利地切着白菜，一边洪亮地指挥着：“晚书，你刀工好，那五花肉片交给你切，薄厚要均匀！小芬，你去把葱姜蒜都备上！桂香，看着点孩子们，别让他们往灶火边凑！”
“知道啦！”小芬和桂香高声应着。
林晚书接过那块肥瘦相间、带着皮的漂亮五花肉，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肉片薄如蝉翼，引得旁边的媳妇们连连称赞。
“晚书这手艺，真是没得说！瞧这肉片切的，透亮！”
“那是，人家周副军长现在穿的衬衣都是晚书亲手做的呢！”
“哎呦，真是羡慕死人喽！”
林晚书被大家打趣得脸颊微红，嗔道：“快别笑话我了，赶紧干活，一会儿男人们把灶弄好了，咱们这边跟不上趟！”
孩子们在雪地里疯跑，打雪仗、堆雪人，小脸冻得通红也毫不在意。 周轩和几个半大小子试图帮忙搬柴火，结果人小力气不够，摔了个屁墩儿，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小安安被周凛川用厚厚的毯子裹着，抱在怀里，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景，嘴里咿咿呀呀。
很快，几口大铁锅在临时灶台上支了起来，底下柴火熊熊燃烧。 猪油下锅，刺啦一声，浓郁的肉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葱姜蒜的辛香，勾得人馋虫大动。
掌勺的是后勤炊事班的老班长和经验丰富的刘大姐。
大块的带骨猪肉先下锅煸炒，炒出油脂和香气，然后倒入大量的开水，加入八角、花椒等香料，大火烧开，小火慢炖。等到肉炖得酥烂，汤汁奶白，再依次下入土豆、白菜、豆腐、粉条，最后放入切好的五花肉片和猪血、下水等。
随着各种食材的加入，锅里的内容越来越丰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也变得越来越复合、越来越诱人。
白色的蒸汽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升腾，混合着肉香、菜香和柴火的气息，构成了一幅极具生活气息和感染力的画面。
天色渐渐暗下来，但空地上却被灶火和临时拉起的电灯照得亮堂堂的。
大锅里的杀猪菜终于炖好了。
人们端着自家的碗盆，排着队，脸上洋溢着期待和喜悦的笑容。
周凛川一手抱着安安，一手拿着家里最大的搪瓷盆，林晚书牵着周轩跟在旁边。
轮到他们时，老班长笑着舀起一大勺，满满的猪肉、酸菜、粉条、血肠，汤汁浓郁，热气腾腾。
“周副军长，林同志，多给你们舀点肉，孩子们正长身体呢！”
“谢谢老班长！”林晚书笑着道谢。
大家或蹲或站，或自家凑在一起，或三五好友围成一圈，就着寒风，吃着滚烫的杀猪菜，聊着天，说着笑，气氛热烈得像要把这严寒都融化掉。
周轩饿坏了，扒拉着碗里的肉，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停下，小嘴油汪汪的：“妈妈，好吃！真好吃！”
林晚书一边小心地喂安安吃点软烂的土豆和豆腐，一边笑着对周凛川说：“这大锅炖出来的菜，就是香，比自家小锅小灶有味道。”
周凛川吃得额头冒汗，赞同地点了点头，又给林晚书碗里夹了一块瘦多肥少的五花肉：“多吃点。”
旁边，小芬正大声地跟人描述着杀猪菜的精髓：“就得是这大锅！柴火！炖足了时辰！那肉味儿才能进去！香！”
桂香则跟人讨论着谁家做的血肠更地道。
刘大姐嗓门最大，正在组织孩子们别乱跑，小心烫着。
这时，有人提起了赵医生。
“哎，要是赵医生和小兵还在，该多好。她最爱吃这血肠了。”一个媳妇感叹道。
气氛稍微安静了一瞬。
刘大姐叹了口气，随即又扬起声调：“小赵现在回南方了，暖和！估计正吃着精细的南方菜呢！咱们也别瞎操心，她好着呢！前两天不是来信了嘛，说工作安顿好了，小兵也适应了新学校。”
林晚书也接口道：“是啊，赵医生信里说，南方冬天也有绿叶子菜，小兵可喜欢了。她还嘱咐咱们大家都好好的。”
这么一说，大家那份淡淡的感伤也就散了，话题又转到了南北方饮食差异，以及即将到来的春节准备上。
虽然赵医生离开了，但生活依旧继续，这份热闹和温情，也依旧在延续。
夜幕完全降临，雪不知何时又悄悄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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