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与煎熬中又滑过数日。林忆每日的疗伤与观察变得更加细致,他期待着,也隐隐担忧着沈炎真正清醒的时刻。那份通过梦境碎片窥见的惨烈过去,让他对这个沉默的少年多了十二分的耐心与谨慎。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唯有霜叶堡外永不停息的风声如同哀歌般隐约可闻。静室内,月光石的光辉清冷如水,将寒玉床映照得如同一块巨大的寒晶。
林忆刚结束一轮魂力温养,正欲起身调息,目光扫过沈炎时,心脏猛地一跳!
寒玉床上,沈炎那浓密如鸦羽的睫毛,正极其轻微地、却持续不断地颤抖着。不再是之前昏迷中无意识的抽动,而是带着一种挣扎着想要醒来的力度!他的眼皮艰难地抬起,又无力地合上,反复数次,仿佛在与沉重的黑暗进行着殊死搏斗。
他的喉咙里发出极其沙哑模糊的呻吟,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似乎在渴求着什么。
林忆立刻屏住了呼吸,动作定格在原地,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惊扰了这脆弱无比的苏醒过程。他甚至下意识地收敛了自身所有的魂力波动,只留下最纯粹的《玄冰诀》自然散发的平和寒意。
终于,在经过一番漫长而痛苦的挣扎后,沈炎的眼皮艰难地、彻底地掀开了!
露出的是一双失焦了片刻、迷茫而涣散的眸子。那眼眸的颜色是罕见的深墨色,此刻却如同蒙尘的琉璃,倒映着静室顶壁冰冷的微光,充满了初醒的懵然与巨大的虚弱。
然而,这迷茫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
几乎是本能地,他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边距离他最近的林忆身上!
“!!!”
一瞬间,那深墨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踩中尾巴的野兽般的极致警惕、恐惧与几乎凝成实质的敌意!
他整个人猛地向寒玉床内侧缩去,这个剧烈的动作瞬间牵扯到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充满戒备地瞪着林忆,如同盯着不共戴天的死敌。
“……你……是谁?!”声音破碎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却带着冰冷的尖刺,“这……是哪里?!”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前,当触碰到那依旧静静躺在他衣襟内的、冰冷坚硬的“冰魄”玉玦时,眼中的慌乱才稍稍减退一丝,但警惕却丝毫未减,反而更甚。他试图调动魂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经脉如同被彻底撕裂碾碎般剧痛,那两股异种能量虽被暂时压制,却依旧盘踞着,让他连抬起手臂都困难万分。
这种极致的无力感,让他眼中的绝望更深了几分,但那绝望之中,却又燃烧着一种不肯屈服的倔强火焰。
林忆将他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和预料中一样,全身心的戒备。
他没有立刻靠近,反而稍稍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一个不至于让对方感到压迫的距离。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温和,放缓语速,清晰地说道:“你别怕,我没有恶意。这里很安全。”
他伸手指了指周围,“这里是霜叶堡,我是林家子弟,名叫林忆。大约一个多月前,我在雪原的一处冰窟中发现了你,当时你重伤濒死,我便将你带了回来。”
他仔细观察着沈炎的表情,看到对方在听到“冰窟”二字时,瞳孔再次猛地一缩,身体绷得更紧,显然是想起了昏迷前最惨烈的记忆。
林忆继续道:“你伤得很重,体内有多股异种魂力冲突,经脉受损严重。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尝试为你疗伤。”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试图降低对方的敌意,“你怀中的东西,没有人动过。”
沈炎死死地盯着林忆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他的呼吸因为疼痛和紧张而急促,胸口起伏着,带来一阵阵闷痛。静室内陷入一种极度紧张的沉默,只有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交错。
良久,沈炎眼中的极致敌意似乎稍微融化了一丝丝,但警惕依旧如同坚冰。他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沙哑问道:“……为……什么……救……我?”
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经历了那般背叛与毁灭之后。任何靠近,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毒药。
林忆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林家镇守雪原,有不轻易见死不救的训诫。发现你时,你尚有生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那里。”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也确实是部分事实。
沈炎闻言,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充满了讥诮和痛苦的弧度,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但他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一个更直接的:“……你……想要……什么?”他怀疑林忆是看出了“冰魄”的不凡,另有所图。
林忆摇了摇头,语气诚恳:“我救你时,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他顿了顿,看着沈炎那写满不信任和疲惫的脸,心中微动,决定透露一点点信息,以换取可能的信任,“你在昏迷中……似乎一直在做噩梦,提及了‘追杀’、‘家族’……”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在沈炎眼中激起了剧烈的波澜!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体猛地一震,看向林忆的目光中充满了惊骇和更深的恐惧!他竟然在无意识中透露了信息?!
“……你……听到了什么?!”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尽管依旧虚弱。
“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林忆立刻说道,语气带着安抚,“不足以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能猜到,你经历了一些非常可怕的事情。”他的目光落在沈炎那即便清醒也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声音低沉了几分,“你体内的伤……很特别,那两股力量,是追杀你的人留下的?”
沈炎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充满了痛苦、仇恨与警惕的眼睛瞪着林忆,仿佛一只被困在绝境中、伤痕累累却依旧不肯露怯的幼兽。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沉默中,少了几分最初的纯粹敌意,多了一种复杂的、绝望中的审慎权衡。
林忆能感觉到,眼前的少年正在拼命地思考,评估着眼前的处境和自己这个“陌生人”的话语有几分可信度。他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身体重伤无力,最大的秘密可能已被窥知一二,除了警惕,他其实别无选择。
看着他那强撑着的、脆弱却又无比坚韧的模样,林忆心中那份同情再次涌起。他放缓语气,道:“你不必立刻相信我。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和疗伤。你的伤势远未稳定,任何情绪激动都可能让情况恶化。”
他指了指旁边小几上温着的药碗和水杯,“这是药堂长老配的温养丹药,对你的伤势有好处。如果你愿意,可以服下。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
说完,林忆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沈炎的决定。他将选择权交给了对方,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获取信任的策略。
沈炎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那碗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汤汁,又看了看林忆那平静而坦荡的眼神。他剧烈地喘息着,内心的天人交战几乎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最终,极致的疲惫和伤势的痛苦压倒了一切。他眼中的尖锐警惕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茫然。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药。”
这是一个微小的让步,是绝境中试探着伸出的一根触须,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选择。
林忆心中微微一松。他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沈炎的上半身,动作尽可能轻柔,避免触碰到他的伤口,然后将药碗递到他干裂的唇边。
沈炎闭着眼,极其艰难地、小口小口地将温热的药液吞服下去。整个过程,他的身体依旧紧绷着,显示出他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喂完药,林忆扶着他缓缓躺下。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短暂的对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沈炎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微弱,眼皮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但他仍强撑着不肯完全睡去,目光固执地停留在林忆身上。
“……为什么……”他再次喃喃问道,声音已然模糊不清,那其中除了警惕,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生”的渴望和困惑。为什么救他?为什么是他活了下来?
林忆看着他再次被睡意和虚弱征服,轻声道:“没有为什么。好好休息,活下去才有答案。”
沈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沉重的眼皮终于彻底合拢,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只是这一次,他的眉头似乎不再蹙得那么紧,仿佛放下了一点点的重担。
林忆站在床边,看着沈炎沉睡的侧脸,心中波澜起伏。
第一次对话,紧张而充满试探,但总算是一个开始。沈炎的警惕在意料之中,但他最后那细微的让步和那句充满绝望与困惑的“为什么”,让林忆看到了撬开他心防的一丝可能。
前路依旧漫长,但清醒的时刻已然到来。真相的面纱,或许将由此一步步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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