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冯保借此机会，很可能想从韩明道嘴里挖出更多东西，不仅仅是关于今日构陷之事，恐怕还会牵连到齐王和韩贵妃在宫中的其他隐秘。这对冯保而言，是扩大权柄、打击对手的绝佳机会。
“韩贵妃那边有何反应？”
“韩贵妃宫中暂时没有异动，但眼线回报，在韩明道被带走后不久，贵妃娘娘摔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并屏退了所有宫人。”
肃王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愤怒？恐惧？还是两者皆有？韩贵妃并非蠢人，她应该能料到，韩明道落在冯保手里，意味着什么。齐王被软禁，韩明道成为突破口，她自己在宫中的处境，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让我们的人，继续盯着韩贵妃和冯保那边的动静，尤其是任何与宫外传递消息的渠道。另外，”肃王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留意一下，今日之后，有哪些人，以何种方式，试图接触我们，或者打探本王的消息。”
“是。”沈放简短应道，帘布再次微动，他的气息已然远去。
肃王知道，经此一役，他在朝野中的“形象”将发生微妙变化。从前是无人问津、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的病弱亲王，如今，他展现出了在绝境中反击的能力，以及皇帝那一声“受委屈了”背后所隐含的、至少暂时性的“圣眷”。那些原本观望的、中立的，甚至齐王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的势力，恐怕都会开始重新审视他这颗棋子。
接下来，将是各方势力重新试探、站队或下注的时刻。他必须谨慎应对，既要抓住可能的机会，也要警惕糖衣之下的毒药。
轿子回到了肃王府。府门内外，气氛依旧肃穆，但细看之下，负责守卫的侍卫眼神中多了几分此前未曾有过的锐气与警惕。显然，卢剑星带队的搜查虽然“一无所获”，但也让整个王府经历了一次无形的洗礼。
陈福早已带着一众内侍在府门内恭敬等候，看到肃王下轿，连忙上前搀扶，脸上满是担忧与如释重负的交织：“王爷，您可算回来了！老奴……老奴这心一直悬着……”
肃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在陈福的搀扶下，依旧维持着那副“虚弱”的姿态，缓缓向内院走去。他知道，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肃王府，他不能有丝毫松懈。
回到书房，屏退左右，只留下陈福一人伺候。肃王才真正卸下了那层伪装，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疲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静。
“卢指挥使今日带队搜查，情形如何？”肃王接过陈福递上的参茶，抿了一口，问道。
陈福躬身回道：“回王爷，卢大人行事极有分寸，虽翻检仔细，但并未损坏任何器物，对府中之人也还算客气。重点查了书房、账房以及几位管事嬷嬷的住处，应是寻找书信、账目或兵甲凭证之类。不过，有王爷事先安排，他们自然什么也找不到。卢大人临走时，还特意对老奴说，‘王府规制严谨，并无逾矩之处’，请王爷安心。”
肃王微微颔首。卢剑星此举，既是执行皇命，也算是在规则之内，向他释放了一丝善意，或者说，是一种不偏不倚的态度。这是个值得注意的信号。
“府中上下，今日受惊了。陈福，稍后你亲自去安抚一下，尤其是被重点查问的那几位，给予双份月例压惊。另外，府中防卫，明松暗紧，不可懈怠。”
“老奴明白。”陈福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王爷，今日宫中……？”
肃王看了他一眼，简略地将偏殿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淡淡道：“齐王暂时被禁足，韩明道落入冯保手中，我们算是过了第一关。”
陈福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听到那封几乎以假乱真的“睿亲王”密信时，更是冷汗涔涔。他扑通一声跪下：“王爷洪福齐天！老奴……老奴真是……”
“起来吧，”肃王打断他，“危机暂解，但远未结束。齐王党不会善罢甘休，冯保也想趁机渔利。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静’。”
“静？”陈福有些不解。
“对，静。”肃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那几株在秋风中略显萧瑟的树木，“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且对各方都心存疑虑。我们此时若稍有异动，无论是结交大臣，还是扩张势力，都会引来父皇的猜忌，前功尽弃。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病着’，闭门谢客，不闻外事，让所有人都觉得，肃王府经历此劫，已然吓破了胆，只想明哲保身。”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让外面的风雨，先吹打别人去吧。我们且在这府中，好好‘养病’。”
陈福恍然大悟，连忙点头：“王爷深谋远虑，老奴这就去安排，即日起王府闭门，谢绝一切访客。”
肃王点了点头。示弱，有时候是最好的进攻。他要让皇帝看到他的“安分”与“委屈”，让齐王党在焦头烂额中无暇他顾，也让冯保等人，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彼此身上。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必将更加汹涌。肃王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却没有立刻动笔。他在脑海中梳理着今日获得的所有信息：齐王党的攻势、冯保的介入、皇帝的微妙态度、卢剑星的中立偏善、以及那些可能即将开始暗中接触的势力……
他体内的那丝内息，似乎感应到他思绪的翻涌，又开始缓缓流动，带来一种冰凉的清醒。他提起笔，蘸饱了墨，却悬在纸上良久，最终，落下时，写的并非什么机密要务，而是一首看似闲适恬淡的田园诗。
笔走龙蛇，字迹清隽，带着一股难得的疏朗之气，与他平日示人的病弱，以及内心深处蛰伏的锋芒，截然不同。
这，也是他“养病”的一部分。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窗外，天色渐晚，暮色四合。
肃王府的大门，在一片看似萧索的氛围中，缓缓关闭。将外界的纷扰、试探与尚未平息的风暴，暂时隔绝在外。
但肃王知道，这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他需要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更快地恢复精力，更深入地布局，等待着下一次，风暴再起之时。而那时，他将不再只是被动地走向风暴中心，而是要成为……掀起风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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