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沈衍礼小时候笨了点、闹腾了点，那归根结底也是自家的孩子，又不是个物件，要比好、比次，那他哥死了，换做是她心疼归心疼，会把剩下的孩子保护得更好。
沈家就不按道理来。
那沈衍礼要真是个十恶不赦的，他家就当没生过这人也算一回事儿。
但他哪有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分明是教也没好好教，又嫌树长得不直溜。
这话问的宋父、宋母也哑口无言。
沈衍礼把饭端回来的时候，就见桌上的三个人饭也不吃了，在桌前坐着，显然是之前说过什么。
他也没再装聋作哑，放下碗说道：“爸、妈，我家庭是不好，但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娇娇在我家受一点委屈的。”
“我已经想好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这房子之前是他们给买的，但以后我挣钱了会还回去，跟他们划清楚，绝对不让他们来掺和一点我们的事情。”
他之前就说过这话，宋娇娇知道。
现在也只是给宋父、宋母表明态度跟立场，无论沈家什么样儿，跟他没关系。
他会始终站在宋娇娇、站在宋家这边。
“哪是说这个……”
宋母听着这话，是替闺女松了口气，可同时又替女婿难受。
那好好的一个家，咋能过成这样？
宋父看着沈衍礼烟瘾就犯了，他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旱烟管，刚要往回拿就见他女婿掏出来半包烟：“爹，抽这个吧。”
宋父瞥了一眼，瞧着就是好烟，但没要，偏去屋里找了一趟说道：“不抽这个，抽了我这烟叶子以后抽着就没意思了。”
“小沈啊，你还年轻。你爹娘也还年轻。”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现在容易，还得考虑以后。
沈衍礼道：“我多大年纪都是这点话，我这人也认死理。”
“常言说得好，子不言父过。我知道你这心里有气，但不能这么论。”
宋父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做事，是一个家。做得太难看，我闺女这边也不好受，你不能到时候让人指指点点说我闺女挑唆里里外外。”
“有些话不该我说，但事儿到这儿了，我就当个坏人。面子上，还得过得去。”
沈家的恩恩怨怨放一边。
旁人也不会去了解沈家的恩怨，只能看到子女失德，到时候损名声的不是别人，是他跟他闺女。
宋父没逼着他要去原谅，哪怕这可能听起来不孝。
小沈之前都受得什么罪，具体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能迈出来这一步，抛弃沈家的荣华富贵就是已经是伤透了心。沈老爷子那些打问也能听得出来，沈家亏欠他不少。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话不光是跟沈衍礼说的，也是提点他闺女。
沈衍礼是聪明人，宋父也就表明个态度，也是说贴己的话。那不是自己人，这话说出去，宋父就成挑唆的那个了。
为了不让闺女难做，他甘愿做这个坏人。
“爸，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训我、打我，那也都是应该的。”沈衍礼道。
宋父叼着烟摇摇头，宋母道：“赶紧吃吧，那个小郑是吧？不是还等着咱们去卫生所吗。”
话分两路。
张红梅是打心里难受。
一道上哭个没完没了。
其实她早有点预料，就在厨房里，她儿子说回宋家村的时候；在老爷子从宋家村回来后，一连几天叹气，说待衍礼不好，以后少掺和他俩事情的时候。
只是这铡刀落下来的快，又跟钝刀子似的，怎么也砍不断。
“有什么好哭的？那小白眼狼。”沈春明骂道，“他眼里根本就没我们这个爸妈，正好，我看着他也来气，以后不给我添麻烦，正好的事儿，我还巴不得呢。”
他说完，张红梅哭得更悲恸了。
她明明有两个儿子，现在却好像一个都没有了。
孩子不是从沈春明身上掉下来的，他自然不懂张红梅这种难过，就在这一刻，那些十月怀胎、带着孩子牙牙学语的经历，更是火上浇油。
她忍不住喃喃：“怎么就成这样了？”
怎么好好的，就成这样了？
……
原来人要死的时候是这样。
宋娇娇看着浑身插管子，躺在病床上瘦的跟骷髅架子一样，都快看不出来人形的沈老爷子，想起来她们把人往车上送的时候，老爷子还精神得很，说等来帝都的时候，教她下象棋。
屋里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
沈老爷子今天精神看起来好太多了，还有气力说话，招呼道：“娇娇过来，我瞧瞧。”
沈衍礼站得不远不近，嘴唇嚅嗫着。
宋娇娇紧咬着唇，泪眼汪汪：“爷爷。”
沈老爷子就笑着开玩笑：“哎，这怎么过了个年，还瘦了，衍礼不给你吃？”
“哪有。”宋娇娇道：“倒是爷爷，怎么这么瘦？”
“人老了，不服不行。”沈老爷子道。
宋娇娇摇着头：“不老。”
“这趟是麻烦你们，还让亲家也来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不容易吧。”沈首长说着话，还咳嗽两声，人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宋父过来握住沈首长的手，眼神里充斥着很多情感。
老一辈儿的有多爱戴这些当兵的那就别提了。
这都是大英雄。
没有他们，哪来现在的好日子。
“老爷子，你得照顾好自个啊，你说说这有啥事想不开的，咋把自己弄成这样。”宋父急道。
沈首长呼哧呼哧喘着气，跟风箱似的，宋母连忙过去拍着送气，眼里也湿润。
当长辈的去世，总能有其他长辈的身影。
悲离。
这是人最不想见到的。
尤其是送的长辈多了，在见到人的那一刻，俩人心里都清楚，老爷子怕是熬不过去这关了。
“年岁到了，不行啊。”
“这咋还年岁到了，净说点短话。这重孙子都还没抱上呢。”宋母道。
提及孩子，沈老爷子就笑：“也是。”
宋母顺着说：“可不嘛，你咋也得看看重孙子长啥样儿。”
沈老爷子现在咽口唾沫都费劲，呼哧了半天，松下气说道：“衍礼这小子混，不懂事儿。我那儿子也是个木头，屁也不懂。”
“春明年岁小的时候，我就在外打仗，几年不着家。我那几个儿子都跟着我打仗死了，唯独这个留在他娘身边，他娘也是个没福气的，没跟我过上一天好日子。撂下儿子撒手人寰。等我安稳下来，孩子也大了，就养了个冷心冷情的拗性子，不好相与。”
“我那儿媳妇在外面倒是个能干的，就是在家里没点主见。”
“衍礼这孩子，我是心有愧欠。”
沈衍礼原本是懵的。
在看到爷爷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懵了。
听老爷子攥着宋父的手絮叨，说完最后一句，他立马转过身，别开头，鼻子酸涩地带着眼泪往下掉。
“没机会啦。”沈老爷子道：“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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