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的手并未立刻抬起，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片传来异响的黑暗深处，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散发着冰冷的杀气。库房内的空气凝固如铁，木子伊和战友的指尖已扣紧了兵器的绷簧，呼吸几乎停止。
良久，那片黑暗中再无任何声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将领紧绷的肩背微微放松了一丝，但他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对着木子伊二人做了一个极其明确的“噤声且待命”的手势。随后，他本人如同一头经验丰富的头狼，脚步无声无息，却带着十足的压迫力，一步步迈向那一片可疑的阴影。
他没有直接闯入，而是停步在阴影边缘，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铜哨，置于唇边，吹出一声极低沉、频率奇特、仿佛夜枭低鸣的哨音。
这是只有他绝对亲信才能识别的暗号。
阴影中，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用指甲轻叩朽木的回应——三长两短。
将领紧绷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他收起铜哨，沉声道：“出来说话。”
一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应声从一堆废弃的盾牌后滑出，单膝跪地，全身都笼罩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他甚至没有看木子伊二人一眼，直接对将领低声急速禀报：
“将军，卑职失职！方才在外围发现两名行迹可疑的暗哨，并非我们的人，已处理掉。但其中一人在被制服前，似乎向外发出了某种信号。此地恐已暴露，请将军速决！”
将领听完，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回头，目光再次落到木子伊身上，以及他带来的那些染血的文书上。最后的一丝犹豫和权衡，在这一刻被彻底砸碎。
危机，已不容他再作壁上观！
他大步回到月光下，不再看那黑暗处，目光如炬，直视木子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
“木子伊！你冒死取得的这些东西，已无需任何质疑！这已非寻常贪腐，而是蠹国害军的叛逆之举！其行可诛，其心当剐！”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些文书，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本将先前虽有察觉，却苦无实证，更忌惮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得此铁证，若再姑息养奸，岂有颜面立于这军旗之下？！岂对得起麾下效死的弟兄？！”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滔天怒意，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然，正如你所言，敌暗我明，其党羽遍布营垒，根深蒂固。雷霆一击固然痛快，若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使其首脑遁走、余孽潜伏，则后患无穷，我等亦将陷入被动。”
木子伊心中热血上涌，抱拳道：“但凭将军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将领重重点头，“此事须缜密筹划，分步而行。第一步，本将会以整顿军纪、核查库房为名，暗中调集绝对忠诚可靠的旧部，组成一支直属于我的特别行动队，人员务必精干，背景绝对清白。此事由我亲自掌握，绝密进行。”
他目光转向木子伊：“第二步，需要你这把尖刀。你与你可信之人，需利用你们对灰道及内部蛀虫行事方式的了解，尽快查明其主要首脑的核心活动规律、秘密据点、以及他们之间最关键的联络方式和证据链。我要知道他们的七寸何在！”
“第三步，”将领的手指在桌面上划过，仿佛在勾勒一张无形的网，“待时机成熟，锁定所有关键目标后，我们需制定一个周密的收网计划，多方同时发动，务必一击毙命，不留任何喘息之机。届时，我会调动兵力，控制营内要害，阻断一切内外通讯，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或寻求外援。”
木子伊思索片刻，补充道：“将军，灰道匪性凶残，得知风声，极可能铤而走险，甚至…对您不利。您的安危…”
将领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本将的帅帐，还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此事我自有安排，会加强戒备，并故布疑阵。倒是你们，”他看向木子伊二人，“身在暗处，行动险恶，更需万分小心！从此刻起，你们是我埋在最黑暗处的眼睛和利刃，绝不容有失！”
“是！”木子伊与战友齐声应道，感到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却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此外，”将领沉吟道，“我会另派一队绝对心腹，伪装成寻常稽查，严密监控所有可能与灰道有牵连的商会、车马行、赌坊等场所，尤其是他们的资金流动和人员往来。双管齐下，方能不留死角。”
阳光透过破顶的缝隙，悄然移动了几分，照亮了桌上那摊开的、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证据。三人压低声音，就着这残破的背景，开始详细推敲每一步的可行性与潜在风险。将领的经验老辣与全局观，木子伊对细节的敏锐和深入敌后的胆识，相互碰撞补充，一个庞大而危险的肃清计划，在这弥漫着铁锈与尘埃的废墟中，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然而，计划虽定，前路却依然遍布荆棘。那张经营多年的黑网绝不会坐以待毙，暗中的反扑何时到来、以何种形式爆发，皆是未知。木子伊他们如同在深渊之上走钢丝，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而脚下，已是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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