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四十分，贺园的车开进了滨江云港。
黎寒商的毯子铺到了贺兰时的沙发上，椅子上放着她的卡通抱枕，阳台上有她的衣服，茶几上放了她的杯子，还有她没看完的书。
贺兰时的家里到处都有了黎寒商的痕迹。
在秦绾到之前，黎寒商先向贺兰时简单了解了一下。
“你平时怎么称呼秦绾女士？”
贺兰时说：“秦女士。”
“你们关系如何？”
“不熟。”
有跟贺兰时熟的人吗？他怎么好像跟谁都不熟。
博物馆的程南总说，他老师社交技能差，不合群。
“那我该怎么称呼她？”
“秦女士、秦夫人、贺夫人，随你怎么叫。”
听上去，他跟秦绾女士是真的一点都不熟啊。
门铃响了，贺兰时去开门。
黎寒商起身跟上去。
是秦绾到了，陪同一起来的还有贺园的大管家，关正则。
秦绾先开口：“黎小姐，你好。”
黎寒商礼貌地点点头：“你好，秦女士。”
黎小姐，秦女士。
称呼就决定了后面的相处基调：礼貌、生疏。
关正则手上拿了很多礼物，对黎寒商态度友善：“兰时夫人，晚上好。”
兰时夫人。
这个称呼倒是新奇，兴许是因为秦绾也在，单单叫夫人容易混淆。
贺兰时在泡茶。
秦绾应该是一个极有分寸感的人，并没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是坐在了餐桌的椅子上。
秦绾生得很美，不太看得出年纪，有一双丹凤眼，她的五官很符合传统审美，大气婉约。长发盘起，羊绒外套里面穿着真丝旗袍，胸前别着一枚翡翠胸针。
她身上的衣服和配饰的颜色都是低饱和色，端庄妥帖，给人轻微的压迫感。
“身体好点了吗？”
黎寒商回道：“已经好了。”
“换季入冬，还是要多加注意。”
贺兰时倒的第一杯茶给了黎寒商，第二杯给秦绾。
他没参与说话，只是坐在黎寒商身边陪同。
秦绾抬了下眸，关正则把带来的礼物放到桌子上。
“我带了些补品过来，可以用来做药膳。”秦绾喝了口茶，说，“贺园有擅做药膳的厨子，若是需要，就让兰时把人叫过来。”
黎寒商落落大方地应对：“有劳您费心了。”
秦绾拿出来一个镯子，放在桌上：“这是我结婚时候兰时的父亲送的，现在给你，见面礼。”
镯子通身翠绿，品相顶级。
长者赐，不可辞。
黎寒商接了：“谢谢。”
“不打扰你们休息了。”秦绾起身，“周末贺园有家宴，有空的话可以和兰时一起过来。”
秦绾说完就离开了，没有久留。
贺兰时关上门，看见黎寒商盯着镯子出神。
“在想什么？”
“秦绾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
虽说是协议结婚，黎寒商也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和贺兰时结婚的事，但跟大贺家那边的接触是避免不了的。
贺海川极其看重贺兰时，他的婚事，不可能完全越过大贺家。
黎寒商想知道的，贺兰时知无不言：“她29岁就给贺海川当情人，为了让贺海川放心，做了永久绝育。”
当时贺海川有儿子和孙子，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放在身边才更安全。
贺兰时评价秦绾：“她是一个对自己都狠的人。”
黎寒商猜测，大贺家的水应该很深很深。
“镯子还给你。”
贺兰时没接：“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拿去换成钱。”
贺老师可真“孝顺”。
这镯子也算是贺海川跟秦绾定情的东西，黎寒商可不敢拿去换成钱。她先收着吧，以后离婚的时候在还给贺兰时。
时间不早了。
“我回去了。”
贺兰时没说，直接送她，与她一起出了门：“贺园的家宴若是不想去，不用勉强。”
黎寒商是不太想去，但是——
“我不去的话，你会为难吗？”
贺兰时是不在意的口吻：“最多跪祠堂。”
清醒理智的黎寒商还是心软了：“那还是去吧。”
次日，黎寒商收到警方传唤，作为案件的被害人她需要随时配合警方调查。
上午拍摄行程很赶，黎寒商午休时间去了一趟警局，做完笔录后，找了关系，见了黎政英一面。
黎政英还没转移到看守所，羁押在警局。
她在拘留室见到了黎政英，隔着窗。
“二叔，您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黎寒商从未见过黎政英如今这般狼狈的样子，胡子未刮，衣服皱巴。
不过，他心态很平稳，情绪依旧稳定：“你祖母年事已高，也翻不起什么浪，别太为难她。”
黎寒商答应：“我会找人照看她。”
黎政英只主动提了这一件事，其他的，他三缄其口。
“二叔，您还欠我一个理由。”黎寒商问，“为什么要我死？”
黎政英原本无波无澜的眸子有了波动：“你还没想起来？”
“我没有失忆。”
“你是装的？”
黎政英先是惊讶，然后神色恍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片刻后又重归平静。
“还能为什么，人为财死。”
黎寒商并不相信这个动机：“可我死了，那些股份你也拿不到。”
“我掌管金地置业这么多年，早就给公司换了血，拿不到股份一样是我说了算，只要没有你。”
那为什么她装失忆，他就停了手呢？
黎政英的话根本不能自圆其说，他有所隐瞒，他另有动机。
试探到这些也够了。
黎寒商最后真心地劝告：“二叔，保重身体，好好在里面赎罪。”
“简简。”
黎寒商脚步停下。
她很小的时候，二叔也唤她简简。她已经不记得了，二叔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叫她简简。
“对不起。”
黎寒商没有回头。
陈律师等在警局外面，见黎寒商出来，他上前，有话说。
“黎小姐。”陈律师说，“马冀东改口供了，承认自己是给黎二爷顶罪。”
“我二叔已经被抓，马秘书审时度势，改口供也正常。”
“可马冀东改口供的时候，还不知道黎二爷被抓的事。”
黎寒商脚步不由得放慢了。
这是谁出了手？
*****
此时此刻，马冀东被关押在看守所。
穿着制服的人过来巡查。
马冀东立马站起来，走到门口：“我已经按照那位先生说的做了，现在可以放过我的家人吧。”
巡查的人低声传话：“放心，等你判刑，你的家人会全须全尾地去牢里看你。”
马冀东坐回去，仍旧胆战心惊。
两个月前，他被查出了慢性病，没几年可活。
董事会议的前一天，黎政英承诺他，只要他顶罪，会帮他的儿子还债，并送他儿子出国留学。
于是，他去自首了。
他自首的当天晚上，有个人来见他。那人穿一身西装，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一副读书人的文弱模样。
那人甚至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巡查的人面前，巡查的人喊他庄先生。
“是黎董让你来的？”
“不是。”庄先生坐下，自在得犹如在自己家里，“黎二爷承诺了你什么？”
马冀东不肯说。
庄先生语调慢悠悠的：“让我猜猜，是不是跟你那个欠了债的儿子有关？”
马冀东心惊，目光闪躲，嘴上不承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庄先生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样东西，推到马冀东面前。
是一张全家福。
庄先生推了推眼镜：“我看你也不只一个儿子，不能光为大儿子想吧。”
全家福下面压着一张卡，上面只印了一个字。
——贺。
黑底金字，是大贺家独有。
大贺家负责帝国的军舰生产，檀溪山有守卫把守，除了大贺家的人，要有卡才能自由出入贺园。
庄先生背后是大贺家的人。
马冀东神色大变：“你想干什么？”
“那要看你做什么。”庄先生很体贴，好心地提醒，“我上面那位没有黎二爷脾气好，做事也没个底线，要是不顺着他的意，别说一个儿子了，你一家子都有麻烦。”
马冀东嘴唇发抖：“要我做什么？”
“我上面那位说，”庄先生一副正派人士的模样，“不可以对警察撒谎。”
于是——
在黎政英被抓前，马冀东改了口供，指认了黎政英。所以就算没有梁金灵的证据和证人项群，黎政英的结局也一样。
因为有人会给黎寒商准备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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