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的腥风吹过，卷起衣角。
陈希的感知穿透紫雾，牢牢锁定在远方那片更加死寂的区域。
一座古城的轮廓，在沼泽中若隐若现。
“主公？”
断臂老卒上前一步，他的询问打断了陈希的思索。
陈希收回感知，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意志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休整片刻，我们去那座城。”
他的决定不带任何迟疑。
“是！”
数百名梁武卫齐声应诺，声音沉凝。他们不再多问一句，只是默默地清理着战场，将战死的八足沼鳄鳞甲剥下，用其坚韧的皮筋捆扎在手臂和腿部，作为临时的护甲。
半个时辰后，队伍重新出发。
越是靠近那座古城，空气中的毒雾就越是稀薄。
脚下的泥沼也逐渐变得坚实，最后化为龟裂的黑色土地。
一座完全由黑色巨石砌成的雄城，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墙高耸，虽有多处坍塌，但主体结构依然完整。
那些黑石表面光滑，历经不知多少岁月，竟没有太多风化的痕迹，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力场，将周围的毒雾排斥在外。
城门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豁口。门楣之上，依稀可以辨认出三个饱经沧桑的古字。
“镇……魔……城……”
断臂老卒一字一顿地念出，他感受着城中传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禁制波动，心头震动。
“主公，这地方不简单。”
陈希没有回应，他率先踏入了城内。
城中景象，一片破败。
街道被厚厚的尘埃覆盖，两侧的建筑大多已经倒塌，只剩下断壁残垣。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废墟时发出的呜咽声。
这里，被遗弃了太久。
队伍保持着战斗队形，警惕地向城中心推进。
就在他们拐过一个街角时，前方一座相对完好的阁楼下，突然出现了数十道人影。
那些人衣衫褴褛，用兽皮和破布裹着身体，一个个面黄肌瘦，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削尖的兽骨，也有生锈的铁器。
他们堵住了去路，虽然身体瘦弱，但每个人的姿态都透着一股不屈的狠厉。
梁武卫们瞬间停步，长矛与盾牌组成了钢铁阵线，双方对峙，气氛骤然紧张。
“站住！”
一个中年汉子越众而出，他手里提着一柄豁了口的铁刀，脸上带着深深的戒备。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陈希的亲卫上前一步，正要呵斥。
陈希却抬手制止了他。他打量着这群人，他们是人族，而且身上没有被毒雾侵蚀的迹象。
他们能在这死地存活下来。
就在这时，人群分开，一个拄着黑色木杖的瞎眼老者，在两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老者没有眼睛，眼眶深陷，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看”向陈希的方向，干瘪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人道龙气……”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在这污秽死绝之地，竟然还能闻到人道龙气的味道。阁下，并非此界之人吧？”
陈希心中一动。
他的【人皇体】气息内敛至极，连王衍那等天人境的强者，也只能凭感觉判断，无法道破。这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瞎眼老者，竟然能一语中的？
“老丈如何得知？”陈希开口，声音平静。
那瞎眼老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侧耳倾听了片刻，继续说道：“你的身后，跟着一群百战之兵。他们的气血，被一种霸道的大地精气改造过，却又完美地与自身融合。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人道气运之主。”
他每说一句，陈希身后的梁武卫们就多一分震动。
这老者，将他们的底细看了个通透。
“老朽，天机阁末代传人，齐玄。”瞎眼老者微微躬身，手中的木杖在地上顿了顿，“在此恭候人主，已有三百年。”
天机阁？
陈希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天机阁，上古之时，专司观测天道，记录人道兴衰。”齐玄仿佛看穿了陈希的疑惑，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只可惜，‘噬龙者’祸乱天下之后，我天机阁因泄露天机太多，几乎被灭门。”
他指向这座残破的古城。
“我这一脉的先祖，侥幸窥得一丝天机，算到晋末将有灭世大劫，于是提前在此修建镇魔城，以躲避浩劫，并守护一样东西。”
“守护？”
“是。”齐玄点了点头，“守护人道最后的希望。我们能在此地幸存，全赖城池核心的那座【人道祭坛】。它能转化此地的污浊之气，庇护生灵。只可惜……祭坛的能量，即将耗尽了。”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深沉的无力。
周围那些幸存者，脸上的狠厉也褪去，换上了一抹悲戚。
“人主，请随我来。”
齐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向那座阁楼走去。
陈希略一沉吟，便跟了上去。断臂老卒带着十名亲卫，寸步不离地护在他身侧。
进入阁楼，一股腐朽的书卷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摆满了残破的书架，大部分竹简和卷宗都已腐烂成泥。
齐玄领着陈希来到阁楼顶层，这里只摆放着一张石桌。他摸索着从石桌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卷用特殊兽皮制成的图卷。
图卷展开，上面并非地图，而是用一种血色朱砂绘制的繁复纹路和古老的文字。
“人主请看。”
齐玄的手指，点在图卷中心一个狰狞的徽记上。
“操控‘噬龙者’，掀起天下大乱，让神州陆沉的幕后黑手，名为【天道监】。”
陈希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天道监】？”
“他们自称代天行罚。”齐玄的声音压抑着刻骨的仇恨，“他们认为，人道无序发展，生灵繁衍不休，终会耗尽天地本源。所以，每隔数百年，他们便会发动一次‘清扫’。”
“所谓的王朝更替，天下大乱，都是他们的手笔。他们以万民的血肉、怨魂、恐惧为祭品，献祭给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
陈希的拳头，在袖中缓缓收紧。
他想起了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起了易子而食的惨剧，想起了那座被屠戮的县城。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血腥献祭。
“而人主的【人皇体】，是人道气运的极致显化，是他们眼中最完美的‘主祭品’。”齐玄的身体开始颤抖，“同时，也是唯一能够颠覆他们计划的‘变数’！”
话音刚落，齐玄突然脸色剧变，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三枚古旧的龟甲，扔在石桌上。
龟甲落地，其中一枚瞬间布满裂痕，随后“啪”的一声，碎成了齑粉。
“噗！”
齐玄张口喷出一股鲜血，整个人萎顿在地。
“不好！”他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迹，脸上满是惊恐，“人主引爆龙脉的波动，穿透了界域，惊动了沉睡于此界的一位【监察使】！”
“他……他已经苏醒，正向此地而来！”
阁楼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快！”齐玄死死抓住陈希的衣角，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请人主尽快启动【人道祭坛】！借助祭坛之力，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几乎在同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陈希脑海中响起。
【叮！触发S级连环任务【人道曙光】！】
【第一环：【重启祭坛】！】
【任务要求：在【天道监】监察使抵达前，重启镇魔城核心的【人道祭坛】。】
陈希扶起齐玄，他的感知向外延伸，越过阁楼，看到了外面广场上，那些投来期盼与恐惧混杂情绪的幸存者，看到了自己身后那群已经准备好死战的部下。
退路，已经没有了。
这一战，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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