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玻璃破碎后更深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液态金属,灌满了这片废墟。烟尘的颗粒在昏黄的光柱中缓缓沉降,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如同凝固的星屑。门外,三名灰衣特工如同被施了石化咒的金属雕塑,凝固在破碎的玻璃门框前。灰隼装备着幽蓝臂甲的左手悬停在半空,掌心上方那行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冰冷指令——“权限者……即将抵达”——如同神只的烙印,冻结了所有动作和意图。墨色的头盔镜片下,只有庞大数据流冲刷的微光,以及那无法掩饰的……**绝对服从**与……**等待审判般的凝重**。
便利店内,青茵背靠着冰冷的货架残骸,掌心依旧覆盖着小棘后腿上那片温润的、散发着浓郁药草清香的绿色凝胶。透支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她的意识边缘。小棘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伤口在凝胶下飞速愈合,它琥珀色的大眼睛不再充满痛苦,而是盛满了极致的困惑,湿漉漉的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难以理解的气息。
最高权限者?
深空观测站?
即将抵达?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青茵混乱的思绪上。比管理局更高层级的存在?是敌?是友?还是……觊觎这重生锚点的另一股力量?她护着小棘,目光如同绷紧的弓弦,死死锁定门外那片被城市霓虹浸染的、沉默的夜色。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肋骨的伤痛。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令人窒息。
突然!
没有任何预兆!
没有能量波动!
没有空间撕裂!
就在灰隼三人面前,那片狭窄的、铺着碎裂瓷砖的人行道上空,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不是扭曲,不是撕裂。
是……**溶解**?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拂过空间的画布,将现实短暂地抹去了一小块。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从溶解的空气中……**析出**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
没有炫目的光效。
没有空间的轰鸣。
只有一种……**存在本身带来的、令人心悸的宁静**。
那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样式简洁、线条流畅的深蓝色连体制服,材质非布非革,流淌着极其细微的、如同星云尘埃般的银色光点。制服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形,勾勒出挺拔而柔韧的轮廓。她身形高挑,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的面容并非倾国倾城的绝美,却有着一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沉静**。如同深潭,倒映着星月,深邃而包容。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黑色水晶,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蕴含着亿万星辰的轨迹和无尽时光的沉淀——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智慧与……**难以言喻的沧桑**。
她赤着双足,踩在冰冷、布满灰尘和玻璃碎屑的人行道上。白皙的足踝纤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扎根大地的力量感。足尖点地处,细微的尘埃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向四周散开,形成一小圈绝对洁净的区域。
她的出现,如此突兀,却又如此……**自然**。仿佛她本就该在那里,如同星辰本就该悬于夜空。
青茵的呼吸瞬间停滞!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
她死死盯着那张脸!
那张无数次在泛黄旧照片中看到过的、在星海核心那温暖光点中感知到的、在她血脉最深处回响的……**面容**!
“妈……妈……?”一个干涩、颤抖、如同梦呓般的声音,从青茵撕裂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带着极致的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狂喜与恐惧**!
林婉!
是母亲林婉!
不是星海中的意识光点!
不是记忆中的温柔笑容!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拥有实体**的人?!站在这里?!站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灰隼三人那如同冻结的金属雕塑,在女子出现的瞬间,极其同步地、幅度微小地……**躬身**!那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墨色的头盔镜片低垂,避开了女子的目光,如同臣子觐见君王。
女子——林婉——那双蕴含着星辰轨迹的黑色眼眸,轻轻扫过躬身行礼的灰隼三人。没有言语,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颔首动作。随即,她的目光便穿透了破碎的门框,穿透了弥漫的尘埃,如同最温柔的月光,瞬间笼罩了废墟中那僵硬如石的身影。
那目光落在青茵身上。
没有激动,没有泪水,没有久别重逢的狂喜。
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平静与……了然**。仿佛跨越的并非生死的界限和亿万年的时光,而只是……**推开了一扇回家的门**。
她的嘴角,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微笑,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无尽包容与怜惜的……悲悯**。
“茵茵……”一个声音,直接在青茵的意识深处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溪流,直接流淌进她的灵魂。那声音温和、清晰,带着青茵记忆深处的温暖质感,却又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灵与宏大**,仿佛无数个声音在低语同一个名字。
“我……回来了。”声音在青茵的灵魂中回荡,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宁**。
轰——!!!
青茵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所有的疑惑、震惊、狂喜、恐惧……瞬间被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炸得粉碎!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破了所有的堤坝,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滚烫地滑落。她想喊,喉咙却被巨大的情感洪流死死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哽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空,她瘫软下去,背靠着冰冷的货架残骸,仰着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门口那个赤足而立的身影。
“呜?”墙角的小棘被青茵剧烈的情绪波动惊动。它挣扎着抬起头,琥珀色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门口那个散发着奇异宁静气息的女子。它似乎并未感受到威胁,反而从那女子身上,嗅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让它本能感到亲近的……**气息**?一种和青茵身上、和“茵号”深处那温暖光点同源的……气息?它犹豫了一下,拖着那条包裹着绿色凝胶的后腿,一瘸一拐地、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挪动了几步,喉咙里发出试探性的、带着一丝好奇的……**咕噜声**。
林婉的目光从小棘身上扫过,那双蕴含着星辰的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温和**。随即,她的视线再次落回女儿身上。看着青茵在废墟中崩溃恸哭、遍体鳞伤的模样,林婉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痛楚**。那痛楚并非浮于表面,而是沉淀在亿万星辰的轨迹之中,沉重得令人窒息。
她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默默承受着女儿宣泄而出的所有委屈、恐惧、思念与……**被命运捉弄的愤怒**。
过了许久,青茵的哭泣才渐渐平息,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和身体的微微颤抖。泪水冲开了脸上的污迹,露出苍白而憔悴的面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林婉,充满了无尽的困惑、委屈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祈求**。
“妈……”青茵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怎么会……?你不是……在‘茵号’……核心……”
林婉轻轻向前迈了一步。
赤足无声地踏过冰冷的玻璃碎屑和灰尘,那些尖锐的碎片如同拥有意识般,在她足尖落下前便悄然化为细微的尘埃散开。她穿过破碎的门框,走进了这片狼藉的便利店废墟。那身流淌着星尘光点的深蓝制服,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
她走到青茵面前,缓缓蹲下身。动作轻柔,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她没有立刻触碰女儿,只是用那双倒映着星河流转的眼眸,深深地、温柔地注视着青茵。
“核心的光点……是锚。”林婉的声音直接在青茵意识中流淌,温和而清晰,“是我意识……在时空织网上的……一个……‘节点’。”
“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自己散发着微光的双手,“是……‘深空观测站’……基于那个节点……投射回……这个时空坐标的……能量……‘载体’。”
深空观测站?能量载体?投射?
这些冰冷的词语如同冰锥,刺破了青茵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眼前的母亲,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复活。她依旧……**不是那个会给她做早餐、会叮嘱她添衣的、活生生的母亲**。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冰冷瞬间攫住了青茵的心。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更深的委屈和绝望。
“别哭,茵茵。”林婉的意识之音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力量,轻轻拂过青茵的心湖,荡开涟漪,抚平躁动。“‘载体’……并非……虚幻。”
“我的意志……我的情感……我的……记忆……”
“从未……离开。”
“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形式。”
“如同……‘源母’……之于……那片……大地。”
源母!
青茵猛地一震!母亲知道源母?!
林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青茵的灵魂,看到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的嘴角再次浮现那抹带着悲悯的弧度。
“六千五百万年……时光的……另一端……”
“你经历的……一切……”
“你接纳的……伤痕……”
“你缔结的……共生……”
“我……都……感知……到了。”
“在……时空织网的……那一端……‘看’着……你。”
感知到了?
看着她被卷入“方舟”囚笼?
看着她被抛入白垩纪的末日?
看着她与霸王龙搏命?
看着她用鲜血唤醒碎片?
看着她接纳源母,守护小棘和巨铠?
看着她……挣扎求生,遍体鳞伤?!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再次涌上心头!青茵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能感知到却不出现?为什么看着她独自承受这一切?!
“因为……‘规则’……”林婉的意识之音带着一丝沉重的叹息,如同星体运行的摩擦,“深空观测站……维护……时空织网的……‘基线’……”
“直接……干预……特定……‘伤痕支流’……会引发……连锁……崩溃……”
“我只能……成为……‘灯塔’……”
“成为……你……可以……锚定的……‘点’……”
“守护……这条……支流……不被……彻底……裁剪……”
她的目光越过青茵的肩膀,投向收银台后方那枚稳定流淌着幽蓝与翠绿光芒的锚点核心。
“直到……你……带着……‘源母’的……馈赠……”
“带着……新的……‘变量’……”
“回到……这里……”
“以……‘伤痕’……为线……”
“重新……编织……入……织网……”
“这条……支流……才……真正……稳固……”
“我……才能……以……‘载体’……之姿……”
“短暂……归来……”
编织伤痕支流……稳固……短暂归来……
青茵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了强光!无数的碎片开始拼凑!祖父的谎言,“方舟”的冰冷逻辑,便利店的穿梭,母亲的难产死亡,她的流落远古,接纳伤痕,与源母共生,带回小棘和巨铠……这一切痛苦的轮回,似乎都指向一个终点——让这条伤痕累累的支流变得足够坚韧、足够独特,足以重新融入时空的织网,不再被当作“冗余枝蔓”裁剪!
母亲……不是旁观者。她是这条支流得以存在的……**基石**!是她在时空织网的彼端,如同灯塔般守护着这条伤痕之路不被彻底抹除!
“巨铠……它……”青茵猛地想起被锚点核心强行传送走的伙伴,声音带着焦急。
“它……安全。”林婉的意识之音带着安抚的力量,“锚点……重构的……力量……将它……送回了……属于它的……时空……坐标……”
“白垩纪……‘源母’……会……庇护……它……”
青茵的心微微一松。巨铠回去了……回到那片属于它的远古大地。虽然不舍,但这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那……他们……”青茵的目光扫向门外依旧如同雕塑般躬身静立的灰隼三人。冰冷的金属身影在夜色中沉默。
“时空管理局……第七外勤……”林婉的意识之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他们……执行……‘基线’……维护……职责……”
“但……这条……伤痕支流……已被……观测站……标记为……‘独特变量’……”
“纳入……织网……保护……范畴……”
“他们……的……介入……指令……已被……覆盖……”
独特变量。纳入保护。指令覆盖。
冰冷的词语,却如同最坚固的壁垒。青茵看着门外那三个如同被剥夺了意志的金属傀儡,第一次感受到一种……**被更高层次力量庇护**的安全感。虽然这庇护来自母亲那难以理解的“深空观测站”身份。
林婉的目光再次落回女儿身上,那双蕴含星辰的眼眸深处,沉淀的痛楚与怜惜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她缓缓抬起散发着微光的右手,指尖流淌着柔和的光晕,轻轻拂向青茵沾满血污、泪痕和灰尘的脸颊。
没有实质的触感。
只有一种……**温暖到灵魂深处的……抚慰能量**,如同春日的暖流,瞬间涌入青茵的身体!
透支的剧痛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
肋骨的断裂处传来麻痒的愈合感!
额角的伤口迅速结痂!
疲惫到极致的灵魂如同被注入了清泉,瞬间清明而充满力量!
“茵茵……”林婉的意识之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
“你……做得……很好……”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现在……”
她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这片由女儿守护、又因守护而化为废墟的家园。倒塌的货架,破碎的地面,弥漫的灰尘……以及那枚在废墟中依旧稳定流淌着双色光芒的锚点核心。
林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带着温度的……**微笑**。
那微笑,如同穿透亿万光年阴霾的第一缕晨光。
驱散了深渊的回响。
点亮了归途的废墟。
“我们……回家。”
她的声音,直接在青茵的灵魂中响起。
不是疑问。
是……**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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