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这座城市的喧嚣如同一股汹涌的浪潮,猛地向青茵扑来。与她之前所在的赣南山镇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江风轻拂着,带来了湿润的水汽和若有若无的煤烟味。这股风,吹拂着“归家”便利店门楣上那块略显突兀的旧招牌,仿佛在轻轻诉说着它所见证的岁月沧桑。
门外,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充满活力却又潜藏着混乱的市井画卷。人力车夫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小贩们高声叫卖着自己的商品,码头苦力们喊着号子,用力搬运货物,而不时响起的轮船汽笛声,则为这喧闹的场景增添了几分嘈杂。
青茵站在门口,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所震撼,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有些恍惚。便利店的这次被动“漂移”,将她带到了一个更广阔、更复杂的舞台上。这里人流如织,信息流通速度更快,但同时也意味着更多的目光和潜在的危险。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赣南风格的粗布衣服,与九江街头的时尚潮流相比,显得有些土气。这引起了一些路人好奇的打量,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青茵迅速退回店内,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让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首要的任务是适应这个新环境,并仔细观察周围的一切。
透过门缝和翠焰的感知,她谨慎地收集着信息。店铺似乎位于九江老城区靠近码头的一片区域,这里鱼龙混杂,既有本分的商铺住户,也有来往的客商、水手,乃至地痞流氓。街道上能看到穿着长衫的士绅、西装革履的洋行职员、短打扮的苦力,甚至偶尔还有挎着枪巡逻的警察,时代的气息更加浓郁而复杂。
便利店的物资在之前的动荡中已经消耗了相当一部分,尤其是现代食品储备更是所剩无几,急需得到补充。然而,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她不敢轻易动用这些宝贵的资源,因为它们可能是她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关键。
目前最紧迫的任务是获取这个时代的货币,只有这样她才能购买到所需的物资。同时,她还需要找到一个稳定的物资来源,以确保自己的生活能够持续下去。
为了让便利店看起来更像一个正常营业的店铺,她决定对店内进行重新整理。她将从赣南带来的一些山货,如笋干、香菇等,以及之前用现代物品换来的几件不起眼的民国小物件,小心翼翼地摆放在货架上,以此来充充门面。
那盏翠焰煤油灯依然静静地燃烧在柜台旁,它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却给整个店铺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安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这盏煤油灯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短短数日,店铺的生意便有了明显起色,相较在石塘镇时可谓是天壤之别。每日,码头上下忙碌的苦力们,还有附近店铺的伙计们,都会光顾小店,或买上一包烟,或打点酱油,亦或称点盐。青茵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她努力学着用更接近官话的口音与顾客们交流,同时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投亲靠友在此开店的外乡女子角色。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就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就在某一天的下午,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街道上,两个身着黑色香云纱短褂、歪戴着帽子的汉子,如幽灵一般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店里。他们的出现,仿佛给整个店铺带来了一丝阴霾。这两个汉子眼神油滑,四处打量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他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落在了青茵身上。
“老板娘,新来的?”其中一个叼着烟卷的汉子斜着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青茵,嘴里吐出的烟雾在空中弥漫开来,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青茵心里一紧,她意识到这可能是遇到地头蛇了。但她还是强作镇定,露出一个微笑,说道:“两位大哥,小本生意,刚开张还没什么进项,能不能宽限些时日?”
“宽限?”另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嗤笑一声,他的笑声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货架都摇晃了一下。
青茵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的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大哥,您别生气,我这不是刚开张嘛,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少废话!”带疤汉子恶狠狠地瞪着青茵,“今天要是不给钱,你这店就别想开了!”他的语气充满了威胁,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青茵突然感觉到自己额头间那道翠绿的纹路微微发热,就像是有一股暖流在其中流淌。这股感觉虽然很微弱,但却异常清晰,让她的心头不由得一紧。
几乎是在一瞬间,青茵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集中起一丝意念。这丝意念并非是用于攻击,而是带着一种震慑和驱逐的意味,其中还混合着她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警惕和怒意。
这丝意念如同闪电一般,透过那熊熊燃烧的翠焰,如同一道无声的冲击波,径直扫向那两个混混。
虽然这股意念非常微弱,但它所产生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那两个原本气焰嚣张的汉子,突然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了一般,同时打了个寒颤。他们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阵阴风吹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两人脸上的横肉也在这一刹那间僵住了,原本凶狠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眼神里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心悸。他们嚣张的气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压了下去,莫名地矮了半截。
那个嘴里叼着烟的汉子,原本一脸的嚣张和跋扈,然而当他看到青茵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时,他的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令他感到困惑或者不安的事情。
他的目光在青茵的脸上游移不定,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端倪,但青茵的面容却如同一潭静水,毫无波澜。汉子心中的狐疑愈发浓重,他不禁又将目光投向了柜台旁那盏幽幽燃烧的绿火煤油灯。
那盏灯的火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绿色的光芒幽幽地摇曳着,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其中涌动。汉子盯着那盏灯,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他的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种恐惧让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八度,原本的嚣张气焰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色厉内荏地对青茵撂下一句:“哼!算你识相!下个月!两块大洋,一块都不能少!”
话一说完,他便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拉起同伴的胳膊,脚步有些仓促地离开了店铺。他甚至都不敢回头再看一眼,仿佛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青茵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但她的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湿,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她不禁回想起刚才与翠焰的接触,那种强大而神秘的力量,似乎不仅仅局限于对自身情绪的影响,竟然还能够波及到周围的人。这个发现既让她感到惊喜,又让她心生忧虑。
惊喜的是,这意味着她多了一种自保的手段。在这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世界里,拥有这样的能力无疑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安全感。然而,忧虑也随之而来。这种力量如果使用不当,或者被他人察觉到,恐怕会给自己引来更大的麻烦。
青茵深知,在九江这样一个复杂的城市里,想要立足并非易事。仅仅依靠小店的生意和被动的防御是远远不够的。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深入了解这座城市的明暗规则,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她开始更留意顾客的交谈,并尝试与一些看起来面善的邻居攀谈。她从一位常来买烟丝的茶馆伙计口中得知,“和义堂”是本地一个不大不小的帮会,主要控制着码头的一部分搬运生意和附近几条街的“保护费”,势力不算顶天,但对付普通商户绰绰有余。
她偶然间从一位给洋行办事的顾客那里,听到了一些有关“星洲侨商”的消息。据这位顾客所言,“星洲侨商”近期打算在九江大量收购优质的茶叶和瓷器。这个消息让她的内心不禁为之一动。
江西可是茶叶和瓷器的重要产地啊!这里的茶叶和瓷器品质优良,闻名遐迩。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她暗自思忖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一天的忙碌结束后,店铺打烊了。青茵像往常一样,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开始尝试与翠焰进行沟通,锻炼自己的精神力。
这一次,她不再满足于仅仅能够感知到翠焰的存在,或者对它施加一些简单的情绪影响。她下定决心,要更深入地探索这种神秘的能量,尝试更精细地操控它。
她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自己的指尖上。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丝翠焰的能量,试图让它离开自己的身体。
然而,这个过程异常艰难。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就像是在拉动千斤重的物体一样,每一丝细微的移动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额头上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汗水也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她的额头滑落。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奇迹突然降临了——一点比米粒还要小的、微弱得如同萤火一般的翠绿色光点,竟然真的从她的指尖缓缓地飘了出来!它在空中悬浮了短短几秒,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悄然地湮灭了。
虽然只有一瞬,但青茵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她做到了!她成功地将翠焰的能量实质化地引导了出来!
更让她震惊不已的是,就在那光点湮灭的一刹那,她竟然隐约察觉到,周围空气中那些极其微小、宛如尘埃一般的能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缓缓地朝着她汇聚而来,并最终融入到她的身体之中。
这种感觉异常微妙,就像是微风轻拂过肌肤一般,若有似无。然而,尽管这股能量的涌入微乎其微,但她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精神上的疲惫感在这一刻稍稍得到了缓解,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清泉,滋润了她那略显干涸的灵魂。
这种奇妙的感觉……实在是太微弱了,以至于她几乎要怀疑这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它又与她之前所感受过的任何一种能量都截然不同。这种能量似乎更为原始,更为纯粹,甚至给她一种错觉,仿佛它并非来自于这个世界,而是源自那遥远而神秘的星辰。
“星尘?”一个词莫名地跳入她的脑海。这是母亲林澜在“创生之章”里提到过的概念,是构成宇宙的基础能量之一!
难道,翠焰的力量,不仅能调动生命能量(森之心),还能吸引和融合……星尘?
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盏灯和她自身的潜力,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就在她沉浸在发现的喜悦中时,店门被轻轻敲响。不是混混的砸门,而是礼貌的、有节奏的叩击。
青茵警惕地透过门缝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穿着体面长衫、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箱子的随从。
“请问,‘归家’店的老板在吗?”中年男子的声音温和,带着书卷气。
青茵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冒昧打扰,鄙姓陈,陈明远,在对面街新开了一家‘明远书局’。”男子微笑着递上一张名片,“听闻老板娘此处有些……特别的货品,陈某特来拜会,看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了柜台旁那盏燃烧着翠绿火焰的煤油灯。
青茵心中警铃大作。这个人,不像普通的顾客或混混。他为何会注意到自己这家不起眼的小店?又为何,会对这盏灯流露出兴趣?
九江的水,似乎比想象的更深。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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