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火光,将黑夜烧成了一片惨烈的白昼。
烈焰吞噬木梁的爆裂声。
是亡魂最后的哀嚎。
李玄月听着张锦华那奶气的声音。
他白绫下的嘴角,无声地勾起。
他的小锦华,总是这么直接。
懂得如何利用一切价值。
一个被仇恨填满的棋子。
远比一个心怀感恩的追随者要好用得多。
而他要做的,就是将这颗棋子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李玄月默然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
墨色的法衣在火光映照下。
吞噬着光与热,沉淀为不见底的黑暗。
他没有动。
连一根手指都没有抬起。
张锦华却看见,他身后的影子不对劲。
那影子不再是单薄的平面,它在蠕动。
在沸腾,从地面隆起,变得粘稠而立体。
无数只纯粹由黑气凝聚而成的手臂。
从他的影子里挣扎着探出。
手臂上没有皮肤血肉。
只有扭曲的符文缓缓流淌。
散发出能冻结神魂的森然鬼气。
李玄月微微侧头,像在聆听风中的密语。
张锦华也听见了。
不,是感觉到了。
那些刚刚脱离躯壳。
还带着生前惊恐与痛苦的魂魄。
在火场中茫然地飘荡,发出无声的尖啸。
下一瞬,那些从影子里伸出的鬼手,猛地张开!
一股无形的,阴冷的吸力。
化作一张笼罩天地的巨网,骤然收紧。
风停了。
连烈焰的跳动都为之一滞。
空气中,那些肉眼不可见的魂魄。
瞬间被这股力量捕捉。
它们发出凄厉却无声的嘶吼。
被强行从燃烧的屋舍,残破的尸骸中拖拽出来。
一道道半透明的扭曲人影。
汇聚成一条灰色的洪流。
不受控制地涌向李玄月。
它们的面孔上,凝固着死亡瞬间的恐惧。
不甘与怨毒。
李太隐跪在地上,浑身剧烈地颤抖。
他看不见魂魄。
却能感觉到一股,让他牙关打颤的极致阴寒。
正从那位墨衣仙长的身上疯狂涌出。
他眼睁睁地看着。
那些黑色鬼手,精准地抓住每一道被吸来的魂魄。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魂魄一旦被鬼手触碰到。
便瞬间被压缩,扭曲。
化作一个米粒大小的灰色光点。
随即被鬼手,毫不留情地拖拽回。
那片深不见底的影子里,消失无踪。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
带着一种冷酷到极致的美感。
不过短短十几息的功夫。
整个安村上空,再无一丝魂魄的哀鸣。
所有的怨与恨,都被尽数收纳。
李玄月身后的影子,重新恢复了平静。
贴服于地,仿若一切都未发生。
只有空气中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
证明着刚才那百鬼探爪,吞噬万魂的恐怖景象,并非幻觉。
张锦华站在雪地里。
小小的身子陷在宽大的墨色法衣中。
像一朵开在炼狱边缘的黑色小蘑菇。
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一半是天使的稚嫩,一半是深渊的沉静。
她只是看着。
看着玄哥哥为她献上的,这场盛大而无声的杀戮。
这柄名为李玄月的刀,真是越来越好用了。
看着那个叫李太隐的男孩。
在血与火构成的画卷里。
从撕心裂肺的哭嚎,到跪地喋血的恳求。
再到此刻抱着一截烧焦的门框。
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呜咽。
悲伤,仇恨,绝望。
这些情绪对她而言。
不过是书页上可以理解,却无法共情的冰冷文字。
她只关心一件事。
这把新鲜出炉,浸透了仇恨的刀。
够不够锋利,好不好用。
李玄月就站在她的身侧。
身影融入夜色,气息比风雪更寒。
这个村子的结局,他早已知晓。
当他从女鬼口中听到“安村”。
从木簪上看到“李太隐”这个名字时。
一段尘封在剑宗藏书阁最深处的古老宗卷。
便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剑宗七祖之一,太隐剑尊。
幼年逢家变,全村遭邪修屠戮。
幸得高人所救,引入仙途,一生孤高,剑斩万魔。
最终与六位道友共同开创了万古剑宗。
原来,他们不是被卷入了时空乱流。
而是精准地,掉进了这位未来剑尊的“新手村”剧情里。
成了他口中那位语焉不详的“高人”。
既然是别人的机缘秘境。
便意味着,许多事的结局早已注定。
屠村,不可逆。
否则,天道因果反噬,变故难料。
何况,李太隐那位外公,也绝非善类。
那尊供奉在堂屋的诡异牌位。
散发着连他都感到不适的阴冷。
锦华的纸人传回的最后画面。
是那老汉在烈火中跪在牌位前。
脸上带着得偿所愿的狂热。
这村子的水,深不见底。
与其逆天而行,不如顺水推舟。
来都来了,给这位未来的剑尊。
增加一点修炼难度,又有何不可?
火光将安村的夜空,烧成了一片狰狞的赤红。
烈焰舔舐着干燥的木屋。
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是这场屠杀留下的最后回响。
张锦华站在雪地里。
小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墨色法衣中。
在这片炼狱般的火海前,渺小又突兀。
她的小鼻子微微皱起。
空气里,浓稠的血腥味,皮肉烧焦的焦糊味。
还有木头燃烧的烟熏味。
混杂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疯狂地灌入她的鼻腔。
这么大的火,这么浓的血气。
在这万年之前的荒野里,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无论是饥饿的妖兽。
还是路过的修士,都会被吸引过来。
麻烦。
必须尽快处理掉。
她抬起头,看向身侧那个一身红衣的哥哥。
张宏冰俊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抬起手,几道繁复的法诀在指尖跳跃。
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雨。”
天空之上,原本稀疏的雪花骤然停滞。
浓厚的乌云凭空汇聚。
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天与地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
雨点砸落,密集如瀑,倾盆而下。
它们砸在烈火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激起大片滚烫的白色蒸汽。
裹挟着灰烬与血腥冲天而起。
刺骨的寒雨,混合着黑色的灰烬和粘稠的血水。
在地上汇成肮脏的溪流。
火势,被强行压制下去。
李太隐跪在泥泞之中。
整个人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
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家,他的亲人,他所熟悉的所有面孔。
都在这场大火和冰雨中,化作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张锦华的目光从李太隐身上扫过,没有停留。
一个合格的工具,需要打磨。
眼前这片人间地狱,就是最好的磨刀石。
她不能亲自动手。
她只是一个六岁的,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
心念一动。
藏在袖袋里的几张小纸人,悄无声息地滑落。
它们没入雨水与阴影之中,瞬间活了过来。
这些比指甲盖还小的纸人军团。
化作了最高效的清理工。
它们无声地穿梭在废墟里,两人一组。
或抬或拖,将那些残缺不全,死状凄惨的尸体。
从烧塌的屋梁下,从泥水之中,一一搬运出来。
然后,整齐地码放在村口那片还算干净的空地上。
这一幕安静得诡异。
可在李太隐那双,被泪水和仇恨烧红的眼中。
却成了仙人怜悯的最后神迹。
他看到了。
平日里和善的王大叔,被长枪钉死在门板上。
眼睛瞪得滚圆,死死望着天空。
他看到了。
总爱捏他脸蛋的李大娘,身首异处。
滚落在血泊里,再也不会笑了。
他看到了。
那些曾与他一同玩耍的孩童。
尸体被胡乱堆积在井边。
小小的身体扭曲变形,死不瞑目。
当最后一具尸体被摆放好时,李太隐动了。
他像一具被抽去灵魂的木偶。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尸堆前。
他跪下。
用颤抖的,满是污泥的小手。
为每一个人整理好破碎的衣衫。
擦去脸上的血污,合上他们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的动作很慢,很笨拙。
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郑重。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用手刨挖身边的冻土。
指甲翻飞,血肉模糊。
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一个巨大的土坑,被他用最原始的方式。
一点点挖了出来。
他将所有的尸体,一一抱入坑中。
像是完成了一场盛大而绝望的告别。
他跪倒在坟前,泪已流干。
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孩童的眼睛里。
所有的情绪尽数褪去。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苍白。
一股无形无质,却锋锐到极致的气息。
从他瘦小的身体里冲天而起。
冰冷的雨滴落在他身周三尺。
瞬间被无形剑意绞碎成虚无。
仇恨,凝成了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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