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城王在搜集“怨念”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表面）池水的臭石头，激起了地池区管理层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会议地点从阿飘的病房转移到了顾满那间堆满卷宗、墙上还贴着手绘“地府组织架构优化流程图”的办公室。牛结实这次负责在门外用斧头……练习削苹果（孟婆说吃水果对魂体好），实则是防止任何鬼听墙根。
“怨念汇集之地……”顾满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下这几个字，笔尖蘸的不是墨，是沈青舟特制的、能显形片刻的阴气，“阿飘，详细说说，这地方到底什么来头？听起来像是个超级负能量垃圾场。”
阿飘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指尖月华缭绕，凌空勾勒出一幅模糊的地形图，图中是一片翻腾不息、由各种灰暗色块组成的“海洋”，隐约能看到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在其中沉浮。
“不是垃圾场，是‘未格式化硬盘’深处堆积的‘损坏数据区’。”阿飘努力用顾满能理解的术语解释，“天地生灵，但凡有强烈执念、怨愤、痴妄而亡，其残魂碎片若未顺利进入轮回或消散，长久积累，受幽冥规则影响，就会自发汇聚成这种‘念瘴’。上古大战，万灵陨落，怨念滔天，形成了几处特别庞大的‘怨念海’。这里就是其中之一，被称为‘无回礁’。”
“无回礁？听着就不吉利。”钟小妹皱眉。
“何止不吉利，”阿飘神色凝重，“那里规则混乱，怨念会互相吞噬、融合，可能诞生出没有理智、只知毁灭的‘念魔’，也可能……孕育出极其罕见、拥有扭曲智慧的‘怨念集合体’，它们甚至能模拟出生前的部分能力，极其难缠。而且，怨念海对归墟气息有天然的吸引力，就像腐烂物吸引苍蝇。”
沈青舟接口：“卞城王搜集极致情绪残魂，很可能是想以此为‘饵料’或‘钥匙’，安全进入无回礁，或者……引出里面的什么东西，加以控制。”
“归墟教的目标呢？”顾满问。
阿飘的月华地形图某处亮起一个污浊的红点：“这里，根据我族残缺记载，无回礁深处，可能藏有一小块上古时被撕裂的‘归墟界膜’碎片，是极少数能稳定通往归墟深层区域的‘后门’之一。对归墟教来说，这比任何仪式都重要。”
目标明确了。卞城王想利用怨念海增强自身实力或炼制邪物，归墟教想找到那个“后门”。而无回礁本身，就是个极度危险的副本。
“我们能做什么？阻止他们？”牛结实削完一个苹果，自己啃了一口，含糊地问。
顾满没立刻回答，他走到墙边，看着那张架构图，目光扫过“六案功曹”、“十大阴帅”等位置，手指敲了敲“轮回司”和“查察司”。
“直接硬碰硬，阻止两个庞然大物，我们这点家底不够看。”顾满转身，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属于顶级hR的算计光芒，“但是，我们可以让他们的‘项目’成本飙升，风险加剧，甚至……给他们制造点意外的‘竞争对手’。”
“主事的意思是？”沈青舟若有所悟。
“青舟，散出消息，就说地府革新司（顾满最近给自己部门起的花名）正在研究‘高效怨念净化与资源化利用技术’，已经取得阶段性突破，可以有效降低怨念危害，甚至提取出精纯的‘念力结晶’用于修炼或法器炼制。消息要模糊，但要让人感觉我们很有把握，特别是……传到泰山王、都市王这些相对中立、且辖区可能受怨念海波及的阎罗耳中。”
钟小妹眼睛亮了：“主事，您这是要……炒作概念，吸引投资和关注，抬高卞城王他们的行动门槛？”
“不止。”顾满嘴角一勾，“阿飘，如果我们真能研究出点门道呢？比如，你的月华之力，对怨念是否有净化或安抚作用？孟婆，你的汤，对稳定的怨念集合体，有没有‘思想工作’的效果？”
孟婆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理论上，孟婆汤能洗去执念，但针对狂暴的怨念集合体……需要极高浓度和特殊调制，成本不菲，且风险极大，可能引发不可测变化。”
阿飘则点点头：“我的力量本质是‘沟通’与‘链接’，可以尝试与那些尚未完全失去理智的怨念个体建立微弱联系，进行引导，但效率……不会高，而且很耗费心神。”
“不需要高效，也不需要立刻成功。”顾满摆摆手，“我们只需要做出‘我们在认真研究且有独特技术路径’的姿态。这叫‘技术威慑’，顺便看看能不能真的捞点副产品。欧冶大师不是总抱怨缺乏有‘灵性’的炼器材料吗？提纯的怨念结晶，说不定能行？”
远程水镜再次亮起，欧冶大师胡子翘着，显然听到了后半句：“怨念结晶？嘶……若是能剥离其中的狂暴意识，只保留精纯的意念能量……倒是炼制某些迷幻、诅咒类法器的极品材料！甚至可能用来强化魂体对负面情绪的抗性！主事，这个课题，老夫有兴趣！”
得，技术狂魔的兴趣也被勾起来了。
“那就这么定了！”顾满拍板，“成立‘怨念资源化项目组’，阿飘任技术总监，孟婆任安全顾问，欧冶大师任材料应用首席研究员。沈青舟负责情报干扰和概念传播，钟小妹协调资源。牛哥……”
牛结实把苹果核精准扔进角落垃圾桶：“俺懂，俺负责保护项目组安全，哪个不长眼的怨念或者来捣乱的，俺给他劈成八瓣儿！”
“不止，”顾满笑眯眯地补充，“牛哥，你还有个重要任务。你不是常陪着墨老吗？‘不经意’地跟他聊聊，就说我们发现了个上古怨念海，里面可能藏着上古大战的遗宝甚至失传秘法……问问他对这种地方熟不熟，有没有兴趣‘技术入股’。”
这是要拉墨老下水，或者至少试探他对无回礁的态度。
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
地府各个消息灵通的角落，开始流传“地池区那帮疯子连怨念都想拿来搞绩效”的传闻，嗤笑者有之，好奇者有之，暗自警惕者亦有之。
泰山王府果然派了名判官前来“交流学习”，实则是打探虚实。顾满让阿飘当场演示了一下用月华之力安抚一小团试验用（从往生医院收集的、无害的）执念残魂，使其变得温顺甚至能简单回应指令。那判官看得眼神闪烁，回去后不久，泰山王辖区的物资审批就顺畅了不少。
都市王那边更直接，派鬼差送来一批积压的、难以处理的微弱怨念残魂，美其名曰“支持兄弟单位研发”。
卞城王那边的反应则微妙地加快了搜集残魂的进度，边境摩擦也多了些，但规模控制在试探级别，似乎不想在准备完成前彻底撕破脸。
工坊里，欧冶大师的“怨念结晶提取器”第一代原型机（看起来像个冒着黑烟和银光的诡异搅拌机）已经投入测试，虽然失败率高达九成，但确实偶尔能产出几颗米粒大小、色泽暗淡的晶体。阿飘和孟婆的研究则更偏向“软性处理”，尝试用月华之力和改良汤剂配合，看能否“教化”低等怨念，使其成为地池区的“特殊劳动力”（比如用来看守仓库或者进行简单重复劳动），效果缓慢但并非全无希望。
而墨老在听牛结实“说漏嘴”关于无回礁可能存在的上古遗泽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哼了一声：“无知者无畏。那地方，哼……”却没再多说，只是去工坊看欧冶大师折腾“怨念搅拌机”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顾满预期的方向发展，用最小的代价，给对手制造麻烦，同时给自己积累新的技术和资源。
直到三天后，沈青舟面色凝重地带来一份加急密报。
“主事，我们安排在卞城王领地边缘的‘眼睛’，最后一次传回的影像……”他展开一幅用特殊阴力显影的画卷。
画面模糊晃动，显示出一片荒芜的黑色山坳。大量卞城王的鬼卒正在将收集来的、痛苦哀嚎的残魂投入一个巨大的、刻画着邪恶符文的法阵中央。法阵上空，空间剧烈扭曲，形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充满污浊怨气的黑洞。而黑洞边缘，隐约可见一些非卞城王制式的、身披灰败长袍的身影在协助维持法阵。
“归墟教！他们和卞城王的人在一起！”钟小妹惊呼。
阿飘盯着那黑洞，脸色发白：“他们……他们在强行打开通往无回礁表层的通道！而且用了大量怨魂献祭，这种粗暴的方式会严重刺激怨念海，可能会提前引发‘念潮’爆发！”
画面最后定格在黑洞勉强稳定成一道裂隙的瞬间，一只完全由粘稠怨念构成、布满眼睛和利齿的畸形巨爪，猛地从裂隙中探出，抓住几名躲闪不及的鬼卒，拖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随后，传讯便中断了。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顾满看着画面上那只可怖的巨爪，知道自己的“技术威慑”和“抬高成本”策略，在对方简单粗暴的武力与邪术面前，显得有点苍白了。
对手不仅没被吓住，反而联手了，并且直接掀了桌子。
无回礁的副本大门，被他们用最糟糕的方式，强行撬开了一条缝。
而第一波溢出的小怪，已经来了。
顾满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腰间那裂纹中闪着微光的巡阴令。
“通知下去，地池区进入二级戒备。‘怨念资源化项目组’暂停非核心研究，转向‘怨念防御与应对’课题。牛哥，点齐能打的阴差，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边境溜过来的‘念魔’。青舟，动用所有关系，密切监控无回礁方向的一切异动。”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尚且不知危险临近的鬼市。
“另外，给阎罗王殿发个正式公文，就说……疑似发现归墟教与地府内部人员勾结，强行开启上古险地‘无回礁’，危及轮回稳定，请求十殿会商，并申请……专项应对经费及授权。”
该给领导们找点事做了。想让他顾满一个人顶在前面当防火墙？
没门。
得把大家都拉进这个“怨念KpI”考核里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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