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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满雷厉风行的驳回，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石头，迅速激起了涟漪。
工建司那边尚未有正式回应，但各种软性的压力和流言已然开始发酵。有说革新司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懂变通，阻碍重建进度的；有暗指顾满是想独揽大权，排除异己的；更有甚者，隐隐将此事与之前第五殿拿人未果联系起来，暗示顾满背景深厚，行事霸道。
这些风声通过各种渠道传到革新司，钟小妹等人不免有些气愤和担忧。
“主事，工建司那边虽然没明着反对，但已经卡住了我们另外几项正常物资的审批流程。”钟小妹汇报时，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还有人在其他衙门散播消息，说我们革新司门槛高，不好打交道，让一些原本想积极配合的部门也产生了顾虑。”
阿飘也气鼓鼓地补充：“就是！我今天去功曹司送文件，都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欧冶大师更是吹胡子瞪眼：“呸！一群蠹虫！正经本事没有，搞这些歪门邪道倒是在行！有本事来跟老夫比比炼器！”
顾满听着众人的抱怨，脸上却不见丝毫怒色，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意料之中。”他放下手中的卷宗，语气平和，“他们不敢明着对抗秦广王殿下的重建谕令，就只能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恶心我们，拖延时间，试探我们的底线。”
他看向沈青舟：“青舟，我们驳回的理由，在法律和程序上，可有瑕疵？”
沈青舟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魂体习惯性动作），肯定道：“毫无瑕疵。用量超标，指定单一非官方供应商，皆不符合《地府工程营造法度》及北境重建专项管理规定。我们的驳回决定合法合规，即便闹到森罗殿，我们也站得住脚。”
“那就好。”顾满点头，对钟小妹道，“不必理会那些流言蜚语。正常该推进的工作，继续按流程推进。被卡住的审批，每隔半日便以正式公文催办一次，副本同时抄送赏善司、阴律司备案。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是有人在故意刁难，而非我们革新司不作为。”
他这是阳谋，用堂堂正正的规则和持续不断的公文“骚扰”，来反制对方的阴损手段。你不是卡我吗？我就一遍遍催，还要让监督部门知道你在卡我。看谁先沉不住气。
“那……工建司和九幽商会那边，会不会还有后手？”孟婆心思细腻，考虑得更远。
“当然会有。”顾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利益链条既然已经启动，就不会轻易放弃。我等着他们出招。”
果然，不出顾满所料。两日后，一位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来者是一位身着锦袍、面容富态、笑容可掬的中年鬼修，自称是九幽商会酆都分会的副会长，钱万贯。
他被阿飘引进来时，丝毫没有被驳回申请的尴尬，反而如同拜访老友般热情，对着顾满便是深深一揖：“哎呀呀，这位定然就是近日名动酆都的顾主事吧？久仰久仰！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气度不凡啊！”
顾满坐在主位，并未起身，只是淡淡抬手：“钱副会长客气了，请坐。不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钱万贯笑容不变，自顾自地在客位坐下，目光快速扫过肃立一旁的钟小妹、沈青舟等人，最后回到顾满身上，搓着手笑道：“指教不敢当。鄙人此次冒昧前来，主要是为了之前那份……嗯，关于北境重建物资的申请。可能其中有些误会，沟通不畅，给贵司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抱歉啊！”
他姿态放得很低，先承认“错误”，但绝口不提自身问题，只说是“误会”和“沟通不畅”。
“哦？误会？”顾满挑眉，拿起那份被驳回的申请副本，“申请材料白纸黑字，用量超标，指定供应商，何来误会？”
钱万贯干笑两声：“顾主事明鉴。这用量嘛……主要是考虑到北境刚经历大劫，地脉不稳，城防需要格外加固，所以预算做得稍微……充裕了一点。至于指定九幽商会，实在是因为时间紧迫，敝商会在北境渠道最广，供货最快，绝无他意啊！都是为了尽快完成殿下交代的重建大业嘛！”
他巧舌如簧，将超标说成“预算充裕”，将利益输送美化成“效率优先”。
“重建大业，更需精打细算，每一分资源都要用在刀刃上。”顾满不为所动，“标准是欧冶大师根据实际情况核定，最为稳妥。至于供货速度，官方工坊已在全力运转，优先保障北境，速度绝不会慢。钱副会长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见顾满油盐不进，钱万贯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顾主事，您看……这重建工程，涉及方方面面，各个环节都需要打点、需要配合。敝商会在酆都乃至各地都有些许人脉，若能与贵司精诚合作，许多事情……都会顺畅很多。”
他话语中的暗示意味极其明显，几乎是在明示可以利益共享，行方便之门。
顾满心中冷笑，终于图穷匕见了。
“钱副会长，”顾满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北境重建，乃是秦广王殿下亲自主抓的地府头等要务，一切必须依律而行，按规办事。任何试图在其中掺杂私利、投机取巧的行为，都是在玩火。本官职责所在，不敢有违。至于人脉、打点之类的话，还请慎言，免得惹祸上身。”
他直接搬出了秦广王，点明了事情的严肃性，更是暗含警告。
钱万贯脸色终于变了变，笑容有些僵硬。他没想到顾满如此强硬，丝毫不给面子。
“顾主事，话不要说得这么满嘛。”他语气也冷了下来，“地府这么大，水也很深。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您说是不是？”
这已经是近乎威胁了。
“本官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依法依规。”顾满站起身，这是送客的姿态，“至于敌人？若有人自甘与地府律法、与殿下谕令为敌，那便是自取灭亡。钱副会长，请回吧。那份申请，若无合乎规定的修改，革新司绝不会批。”
钱万贯盯着顾满，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好！好！顾主事果然……铁面无私！钱某……受教了！告辞！”
他拂袖而去，背影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看着钱万贯离开，钟小妹等人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不安。
“主事，这样彻底得罪九幽商会，会不会……”钟小妹欲言又止。
“不得罪他们，就会得罪秦广王殿下，得罪地府的律法，得罪北境等待重建的万千亡魂。”顾满目光平静，“有些底线，必须守住。况且……”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们越是跳得欢，越是证明我们戳到了他们的痛处。阿飘，”
“在呢主事！”阿飘立刻应声。
“重点查一查这个钱万贯，还有九幽商会与工建司，尤其是与陆判官那边的资金往来、利益输送。他们绝不会只有这一招，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明白！”阿飘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这种追踪调查的事情，她最擅长了。
打发了九幽商会的说客，顾满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但他毫不畏惧，反而有些期待。这重建路上的魑魅魍魉，正好让他拿来磨刀，顺便……看看能否钓出背后更大的鱼。
他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跟着欧冶大师有样学样、笨拙地敲打着一块铁胚的牛结实，心中暗道：
‘老牛，快点好起来。更大的风雨，还在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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