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水木园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空气中带着湿冷的寒意。住在一楼的钱大爷,已经背着手,迈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随时在搜寻“猎物”的步伐,在院子里溜达了。他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周围,不放过任何可能占便宜的机会。
这时,他看到五楼的杨大妈,正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编菜篮子,有些吃力地从早市回来。篮子里装得满满当当,翠绿的青菜、带着泥的新鲜萝卜、几块老豆腐,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猪肉,显然是精心为儿子杨洋准备的一日食材。杨大妈年纪不算太大,但常年独自抚养性格孤僻的天才儿子杨洋,生活不易,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为人也显得有些与世无争。
钱大爷眼睛一亮,立刻堆起笑容迎了上去:“哎呦,杨大妈,这么早就去买菜啊?买这么多,真辛苦!”
杨大妈看到是钱大爷,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小声说:“钱大哥,早。这不,杨洋读书累,费脑子,得多吃点好的。”
“那是那是!孩子用功,当妈的就得多操心!”钱大爷嘴上应和着,目光却黏在了那个菜篮子上,尤其是那块油纸包着的猪肉和那几块水嫩嫩的豆腐上。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杨大妈,我跟你说,今天这猪肉我看着成色一般,你怕是买贵了。还有这豆腐,得趁新鲜吃,放久了就酸了。你们家就两口人,一下子也吃不完这么多吧?”
杨大妈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还解释道:“不贵的,我看了好几家……豆腐今天中午就做。”
钱大爷见暗示不行,干脆直接上手。他伸出那双干瘦的手,一边说着:“哎呀,我帮你看看这萝卜新不新鲜,别被菜贩子骗了!”一边不由分说地就从篮子里拿起那根最大的、水灵灵的白萝卜,又顺手极其自然地拈起两块豆腐,动作快得杨大妈都没反应过来。
“这萝卜还行,这豆腐嘛……”钱大爷把萝卜夹在腋下,豆腐拿在手里,咂咂嘴,“我们家今天正好想炖个萝卜汤,缺萝卜,这豆腐嘛,也凑合能用上。杨大妈,你看,你这这么多,匀我一点,回头……”他顿了顿,那“回头”后面从来就没兑现过,“回头我家做了好吃的,也给你端一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钱大爷仗着杨大妈是单身带孩子的女人,经常用各种借口“顺”走她买的菜,有时候是一把小葱,有时候是几个土豆,今天更是直接拿走了萝卜和豆腐。杨大妈心里又气又无奈,脸憋得通红,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看到钱大爷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我拿你是看得起你”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为了少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钱……钱大哥,这……”她嗫嚅着,眼睁睁看着钱大爷拿着她的菜,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却带着清晰嘲讽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哟,钱大爷,您这‘帮’人看菜的成本挺高啊?看一次就得搭进去一根萝卜两块豆腐?”
只见黄振宇穿着一身运动装,额头上带着细微的汗珠,显然是刚晨跑回来。他双手插在运动外套口袋里,慢悠悠地踱步过来,那双锐利的眼睛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他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略带痞气的笑容,眼神却像刀子一样落在钱大爷和他手里的“战利品”上。
钱大爷没想到会被黄振宇撞个正着,老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黄振宇!你个小孩子胡说什么!我这是……我这是帮杨大妈分担点!她一个人拿这么多菜多沉啊!”
“分担?”黄振宇挑眉,走到杨大妈身边,看了一眼她那个依旧沉甸甸的篮子,语气里的讽刺意味更浓了,“您这分担方式挺别致啊,越分担,杨大妈的篮子也没见轻快多少,您手里倒是多了几样。要不您干脆好事做到底,帮杨大妈把菜都提上楼,这萝卜豆腐就当跑腿费了?”
“你!”钱大爷被噎得说不出话,周围已经有几个早起锻炼的邻居看了过来,对着他指指点点。他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强辩:“我跟杨大妈邻里之间互相帮助,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黄振宇收起笑容,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看不惯有人打着‘帮助’的旗号,占老实人的便宜。杨大妈性子好,不爱计较,但不是谁都能上来捏一把的软柿子。”
他转向一脸无措、眼圈都有些发红的杨大妈,语气放缓了些,但带着一种引导和鼓励:“杨大妈,这萝卜和豆腐,是您花钱买的吧?是您准备给杨洋做饭用的吧?”
杨大妈看着黄振宇,又看看周围邻居的目光,仿佛找到了一点主心骨,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是小,但多了点勇气:“是……是的,我早上刚买的。”
“那好。”黄振宇看向钱大爷,伸出手,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钱大爷,听见了?这是杨大妈的东西。您要是真想‘帮’她,就把东西还回来。要是想吃萝卜豆腐,街口菜市场多的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钱大爷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拿着萝卜和豆腐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他狠狠地瞪了黄振宇一眼,又看看周围,最终实在顶不住压力,气急败坏地把萝卜和豆腐往杨大妈的菜篮子里一扔,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哼!不识好人心!谁稀罕这点破东西!” 说完,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快步走了,连头都没敢回。
杨大妈看着失而复得的萝卜和豆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黄振宇:“振宇,谢谢你了……要不是你……”
“杨大妈,您别谢我。”黄振宇打断她,神情有些严肃,“钱大爷这种人,就是看准了您不好意思拒绝,才一次次得寸进尺。今天有我在,明天、后天呢?”
杨大妈闻言,眼神黯淡下去,叹了口气:“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是邻居,撕破脸总归不好……”
“撕破脸?”黄振宇嗤笑一声,“对付这种人,讲面子没用。您得‘据理力争’。” 他特意强调了这四个字。
“据理力争?”杨大妈茫然地看着他,这个词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和困难。
“对!”黄振宇点点头,开始现场教学,他那高情商和洞察人心的能力此刻发挥了作用,“首先,道理在您这边。您花钱买的东西,所有权就是您的,他未经允许拿走,就是不对!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您要牢牢记住这一点,底气就足了。”
他继续分析,语速不快,确保杨大妈能听懂:“其次,抓住他的软肋。钱大爷这种人,最怕什么?怕丢面子,怕在众人面前理亏!所以,下次他再这样,您不用怕,也不用大声吵,就在人多的地方,用清晰的、足够让周围人听到的声音问他:‘钱大哥,您这是又要帮我‘分担’菜钱吗?上次的萝卜豆腐钱您还没给我呢?’或者直接说:‘这菜我是要给我家杨洋做竞赛补充营养的,不能给您。’ 您就把事实摆出来,让他下不来台。他比您更怕难看!”
杨大妈听着,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亮。黄振宇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那扇名为“隐忍”的锁。
“可是……万一他恼羞成怒……”杨大妈还是有点担心。
“他敢?”黄振宇哼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明抢不成?水木园可是讲道理的地方,不是他钱大爷的一言堂。再说了,还有我们呢,还有赵大爷呢,还能让他翻了天?” 他给了杨大妈一个鼓励的眼神,“杨大妈,您记住,您不欠任何人的。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天经地义!”
杨大妈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少年,他眼神里的坚定和自信感染了她。她用力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我试试看。”
几天后,水木园的小卖部门口。
钱大爷果然贼心不死,又盯上了杨大妈刚买的一瓶新牌子的洗发水(杨洋说这个牌子对头皮好)。他故技重施,拿起洗发水,啧啧称赞:“这牌子好啊!杨大妈,你现在也用这么高级的货了?正好,你嫂子也想换换牌子,这瓶先给我拿回去让她试试,好用我也去买!” 说着就要往自己兜里揣。
这一次,杨大妈没有像以前那样手足无措地沉默。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黄振宇的话,鼓足了勇气,声音虽然还带着点颤抖,但音量足以让周围几个正在买东西的邻居(包括刚下班回来的李大爷和出来遛弯的孙大妈)都听得清清楚楚:
“钱大哥!”她叫住了正要溜走的钱大爷,“这瓶洗发水,是我刚花了八块钱买的,是给杨洋用的,不能给您。您要是想试,小卖部里就有,您可以自己买一瓶。还有,上次您拿走的萝卜和豆腐,一共是一块五,您看是不是方便现在给我?”
她的脸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胸口起伏,但眼神却紧紧盯着钱大爷,把“据理力争”发挥了出来。
钱大爷完全没料到一向软弱的杨大妈会来这么一出,整个人都僵住了。尤其是在李大爷和孙大妈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他感觉脸上像被火烧一样。他拿着那瓶洗发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胡说什么!谁拿你萝卜豆腐了!这洗发水……我……我就是看看!”
“钱大哥,萝卜豆腐的事您忘了没关系,但这瓶洗发水,请您还给我。”杨大妈坚持道,语气异常坚定。
周围的议论声大了起来。
“老钱这就不对了,怎么老拿人家东西?”
“就是,杨大妈一个人带儿子多不容易。”
“上次我也看见他拿杨大妈的菜了……”
钱大爷在众人指责的目光和议论声中,彻底败下阵来。他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洗发水塞回杨大妈手里,气急败坏地吼道:“谁稀罕你的破东西!神经病!” 然后再次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比上次更加仓惶。
杨大妈拿着失而复得的洗发水,看着钱大爷逃窜的背影,愣了几秒钟,然后,一种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的畅快感涌上心头。她成功了!她真的靠自己的力量,维护了自己的权益!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不远处站在自家阳台上的黄振宇。黄振宇手里拿着一本外语书,正微笑着对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杨大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充满了释然和 newfound 的勇气。她朝着黄振宇的方向,用力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钱大爷再也不敢轻易打杨大妈的主意了。而杨大妈也渐渐明白,善良不该等同于懦弱,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才能赢得真正的尊重。水木园的生态,因为一个少年的仗义执言和一位母亲的勇敢改变,似乎又朝着更公平、更清朗的方向,微微倾斜了一点点。黄振宇用他的智慧和方式,不仅帮杨大妈拿回了被占的便宜,更教会了她一项受益终生的技能——如何“据理力争”。
一个周六的午后,阳光比前几日又和煦了几分,透过水木园茂密渐盛的枝叶,在黄家客厅的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家里很安静,黄剑知和吴月江在书房一个整理资料一个批改作业,黄亦玫则在阳台支着画板,对着窗外的新绿写生。
“笃笃笃。”
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
正在客厅沙发上翘着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翻阅一本原版西班牙语小说的黄振宇愣了一下。这个时间点,会是谁?苏哲来找他通常直接扯着嗓子在楼下喊,父母和姐姐都在家。
他放下书,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黄振宇也难得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是杨洋。
五楼那个学神杨洋。那个平时独来独往,眼神总是缺乏焦点,仿佛活在自己构建的数学物理宇宙里,对周遭一切(包括人际关系)都漠不关心的杨洋。他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黄家门口,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校服外套,身形清瘦,手里还捏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深邃星空图案的笔记本。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黄振宇迅速收敛了惊讶,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但并不含恶意的调侃:“哟,稀客啊杨神?走错门了?数学题不会做来找我请教?” 他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毕竟杨洋的学神地位无人能撼动,请教问题绝无可能。
杨洋似乎有些不自在,视线微微低垂,落在自己的鞋尖上,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犹豫?“不是数学题。”他顿了顿,似乎在下定决心,然后抬起头,目光穿过黄振宇,看向他身后客厅的方向,最终落回到黄振宇脸上,“我……想找你聊聊……关于外语学习的事情。”
“外语?”这下黄振宇是真的吃惊了。他知道杨洋知识储备恐怖,早已自学完大学课程,但从未听说他对语言学习有特别的兴趣,更别提主动找人交流了。这简直比钱大爷突然宣布要请全楼吃饭还让人难以置信。
两人的对话惊动了书房里的吴月江和阳台上的黄亦玫。
吴月江探出头,看到门口站着的杨洋,脸上瞬间写满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她知道杨大妈独自带孩子的辛苦和杨洋的孤僻)。“是杨洋啊?快请进快请进!”她热情地招呼着,顺手拍了拍还在发愣的黄振宇,“小宇,愣着干什么,请同学进来啊!”
黄亦玫也放下了画笔,从阳台望过来,清澈的眼眸里同样充满了意外。杨洋会主动找人?还是找她那个看似最“不务正业”的弟弟?这组合太诡异了。
黄振宇侧身让开:“进来吧,杨神驾到,蓬荜生辉啊。” 语气依旧带着点痞气,但动作还算客气。
杨洋略显拘谨地走了进来,对闻声出来的吴月江和黄亦玫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株安静生长的植物。
吴月江连忙去倒水,黄亦玫也好奇地打量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黄振宇看出杨洋的不自在,知道他这种性格的人大概不适应在客厅这种“开阔地”聊天,便对他扬了扬下巴:“去我房间吧,清静点。”
杨洋明显松了口气,默默跟着黄振宇走进了他的房间。
黄家的房门一关,客厅里的吴月江和黄亦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好奇。
“杨洋这孩子……居然会来找小宇?”吴月江压低声音,满是不可思议。
黄亦玫望着弟弟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而且聊的是外语……妈,你不觉得黄振宇最近神神秘秘的吗?看法语电影,现在连杨洋都找上门了……”
房间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黄振宇的房间不算特别整洁,但也不至于脏乱。书桌上除了课本,还散落着几本不同语言封面的书籍和打印的资料,墙上贴着几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世界地图和异国风景海报,角落立着他那把宝贝吉他。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少年的阳光和……一点点旧书和木头家具的味道。
黄振宇随手把椅子上的几件衣服挪开,示意杨洋坐,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拿起刚才那本西班牙语小说在手里把玩着,开门见山:“说吧,杨神,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指名道姓要聊外语?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杨洋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那本星空笔记本被他紧紧握着。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内容却让黄振宇再次挑眉:
“我听到你和苏哲,在操场边用西班牙语对话。还有一次,在图书馆,你在看一本法语原版的小说,不是学校要求的。” 杨洋陈述着,眼神里没有打探,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你的发音,和他们不一样。更……准确。而且,你看那些书的速度,不像初学者。”
黄振宇心中一动,暗道这家伙观察力果然恐怖。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耸耸肩:“耳朵挺灵啊,杨神。随便学学,瞎看而已。”
“不是瞎看。”杨洋肯定地摇摇头,他拿出那本星空笔记本,翻开,里面并非想象中的数学公式,而是密密麻麻、工整得如同印刷体般的……单词和句子,涉及英语、法语、甚至还有一些德语的痕迹。“我在自学。为了看明白一些……前沿的论文和资料。很多没有及时的中文译本。” 他指了指笔记本上一些复杂的科技术语,“但是,我的口语和听力很差。只能看,不能说,也听不太懂。”
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对上了黄振宇的眼睛,那双向来缺乏情绪波动的眸子里,此刻竟然闪烁着一丝……求知若渴的光芒,以及一种遇到同类般的、微弱的兴奋?“我注意到,你好像……会很多种?而且,应用得很……灵活。” 他用了“灵活”这个词,对于一向追求绝对精确和逻辑的杨洋来说,这几乎是对黄振宇语言能力的最高褒奖。
黄振宇看着杨洋那认真的眼神和那本写满外语的笔记本,心里那点玩世不恭渐渐收了起来。他明白了。杨洋不是来社交的,他是真的在知识探索的道路上,遇到了一个他感兴趣的、并且可能对他有帮助的“同类”——一个看似不务正业,却在语言领域有着独特天赋和方法的黄振宇。
这种感觉很奇妙。被一个公认的学神,在自己擅长的(哪怕是“不务正业”的)领域认可和请教,让黄振宇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放下小说,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同于平时那种痞气或嘲讽的、带着点分享意味的笑容:“所以,你想知道怎么才能‘灵活’点?而不是只会死记硬背?”
杨洋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听一场重要的学术报告。
“行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请教的份上。”黄振宇来了兴致,他开始翻箱倒柜,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箱子,里面竟然是他收集的各种“宝贝”——不同国家的硬币、邮票、明信片,甚至还有几盘标注着不同语言的学习磁带和老式随身听。
“学语言,光靠背单词和语法,就跟学数学只背公式不做题一样,永远学不‘活’。”黄振宇拿起一枚印着阿拉伯文的硬币,在指尖翻转,“你得把它当成工具,去接触它背后的东西。比如这个,你知道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吗?它不仅仅是‘钱’,它还告诉你这个国家的名字、信仰……”
他又拿起那本法语原版小说,“看这个,不是为了看懂每个单词,而是去感受它的节奏,它表达情感的方式。法语里有很多‘无用’的虚词和特定的句式,就是为了营造那种……嗯……优雅又略带矫情的氛围感,很有意思。”
他甚至还打开了那台老旧的随身听,放了一盘俄语民歌的磁带,那浑厚苍凉的男声顿时充满了房间:“听听这个,感受一下那种辽阔和忧伤,跟你听周杰伦完全是两种感觉吧?语言是带着文化和情绪密码的。”
黄振宇滔滔不绝地讲着,从西班牙语里那种仿佛含着热橄榄说话的弹舌技巧,到阿拉伯语书写从右往左的神秘美感,再到日语中敬语体系所反映的森严的社会等级……他不仅仅是在讲语言本身,更是在讲语言背后的文化、历史、甚至是他通过语言窥探到的、那个更广阔世界的冰山一角。
杨洋听得极其入神,那双平时如同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仿佛被投入了无数颗石子,激荡起一圈圈惊讶、赞叹和豁然开朗的涟漪。他时不时地提出一些极其精准的问题,比如某种语法现象的逻辑根源,或者某个发音的舌位细节,显示出他强大的逻辑思维和分析能力。
两人一个天马行空,引经据典,善于联想和比喻;一个逻辑严密,追根究底,善于归纳和分析。竟然聊得异常投契,仿佛在两个不同的知识维度之间,架起了一座畅通无阻的桥梁。
“所以,你觉得模仿……比死记硬背更重要?”杨洋若有所思地问。
“至少对口语和听力是这样。”黄振宇肯定道,“你得先敢说,不怕错,才能慢慢说对。就像你解数学题,不也是先大胆假设,再小心求证吗?”
这个比喻让杨洋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显然听懂了,并且深以为然。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在两人这种奇特的交流中飞快流逝。窗外的阳光渐渐变成了暖金色。
当黄振宇房间的门再次打开时,等在外面的吴月江和黄亦玫看到了更让她们惊讶的一幕——杨洋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极其浅淡的、却真实存在的笑意!而黄振宇,也是一脸意犹未尽的畅快。
“阿姨,亦玫,我回去了。谢谢。”杨洋对着吴月江和黄亦玫,略显生涩但无比清晰地说了这句话,然后对黄振宇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我明白了。谢谢。”
黄振宇痞痞地挥挥手:“不客气,杨神。下次有问题再来,不过咨询费得用你的数学笔记来抵啊!”
杨洋居然没有反驳,只是又点了点头,然后抱着他那本星空笔记本,脚步似乎都比来时轻快了些,离开了黄家。
吴月江看着杨洋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儿子,忍不住感叹:“这孩子……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黄亦玫则走到黄振宇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复杂:“黄振宇,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连杨洋都能被你侃侃而谈一个下午?”
黄振宇得意地扬起下巴,重新捡起那本西班牙语小说,懒洋洋地躺回沙发上,用书盖住脸,闷声说:“都说了,天才的世界,你们凡人不懂。”
但隔着书页,他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这个下午,很特别。他不仅在一个意想不到的领域得到了顶尖“同行”的认可,更重要的是,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孤独而强大的灵魂,在知识的海洋里,与他短暂地、愉快地并行了一段。这种感觉,比期末考了第三名,甚至比偷偷见到林薇,都多了一份别样的充实和……知己般的慰藉。水木园的春天,似乎也因为这次意外的交流,变得更加生动和有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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