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里的空气还弥漫着汗水和橡胶摩擦的味道,三宅晟抬手抹了把额角,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进衣领,黏得他指尖都发涩。
运动服紧贴在背上,每动一下都像有层湿冷的薄膜裹着,闷得人喘不过气。
他正想退开两步透透气,后背忽然贴上一片温热的重量。
木兔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下巴几乎要搁在他肩上,带着刚运动完的热气和爽朗的笑:“三宅刚才那个托球超厉害啊!再来一局嘛!”
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三宅晟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他向来不喜欢这样近的距离,陌生的体温和气息像细密的网,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他轻轻推了推木兔的胳膊,力道放得很柔:“天不早了,木兔。”
“啊——三宅要回去了?”木兔夸张地拖长了调子,脸上的笑容垮下来,像只被戳破的气球,“再多玩会儿嘛,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呢。”
“不了,”三宅晟拿起旁边的毛巾擦着脸,布料蹭过发烫的皮肤,带来点微乎其微的凉意,“身上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是该回去了,天才。”黑尾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一手插着兜,另一只手还拎着研磨的运动包,而研磨正半挂在他胳膊上,眼皮耷拉着,像只没睡醒的猫。
“天才?”三宅晟擦汗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黑尾,眼里带着点疑惑。
黑尾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认真:“第一次打就能跟上我们的节奏,虽然还有点生疏,刚才和木兔的配合,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他瞥了眼还在旁边唉声叹气的木兔
三宅晟低头笑了笑,毛巾在手里转了半圈。确实,刚才看着排球在网前起落,听着队友喊“这边”时的心跳,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感觉。
“排球……是挺有意思的。”他轻声说,尾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体育馆门口走了进来,熨帖的衣摆在满是运动服的场馆里显得格外醒目。
他径直走到三宅晟面前,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恭敬:“小少爷,该回去了。先生吩咐了,明天一早还要去茶道馆。”
木兔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好奇地盯着那身笔挺的西装,又看看三宅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三宅晟对着司机点了点头,把毛巾叠好塞进包里:“那我先走了。再见,木兔,黑尾,还有研磨。”
“再见——”木兔立刻又活力满满地跳起来,使劲挥着手,“明天还来吗?”
“不确定……”三宅晟含糊地应着,转身跟着司机往外走。
坐进车里,皮革座椅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运动服渗进来,总算驱散了些黏腻感。
三宅晟靠在后座上闭着眼,体育馆里的喧闹声渐渐远了,只剩下引擎平稳的低鸣。他没睁眼,却能想象出木兔还在门口蹦跳挥手的样子,还有黑尾拖着快睡着的研磨往反方向走的背影。
迷迷糊糊间,车似乎拐进了熟悉的巷口。
等他再次睁开眼,车已经停在了三宅老宅的朱漆门前,门檐下的灯笼刚被点亮,昏黄的光映着斑驳的门环,安静得和刚才的体育馆像是两个世界。
木质移门被轻轻拉开,穿和服的佣人垂首立在廊下,引着三宅晟往汤池去。
走廊里点着暖黄的纸灯,光线透过纸罩漫出来,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晕,木屐踩在上面,发出轻缓的“嗒嗒”声。
汤池的水汽漫过门槛,带着淡淡的桧木香气。
三宅晟先在旁边的石台上用温水冲净身上的汗渍,运动后的疲惫顺着水流一点点淌走。
踏入汤池时,温热的水瞬间裹住四肢,紧绷的肌肉渐渐舒展,他往后靠在池壁上,望着蒸腾的水汽模糊了窗外的暮色,刚才在球场上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泡了近半小时,直到指尖泛起淡淡的褶皱,他才起身。换上洁净的棉制浴衣,往用餐室走去时,天已经全黑了。
用餐室里只点了一盏吊灯,光线集中在红木餐桌上。
上位的座位上,三宅真鸣早已坐定,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和服的领口系得严整。
三宅晟在下位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いただきます。”爷孙俩同时低声念起餐前祷语,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轻轻回荡。
餐桌上的料理摆得精致,青花鱼的烤痕均匀,味增汤冒着热气,米饭上撒着细细的海苔碎。
两人用餐时都很安静,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
用完餐,佣人撤下餐具,奉上抹茶。三宅真鸣端起茶碗,浅啜一口才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沉稳:“高中决定了吗?在东京还是仙台?”
三宅晟握着茶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神:“仙台的青叶城西。”
“嗯。”三宅真鸣应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目光落在茶碗里晃动的茶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衬得这老宅愈发幽深。
晨光透过障子门时,三宅晟已经换好了深蓝色的条纹和服。浆洗得挺括的布料贴着皮肤,领口的系带系得一丝不苟,是祖父要求的样式。
三宅真鸣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手里正转着只青瓷茶盏,晨光落进他银白的发间,倒比茶雾更添几分温润。
“今日要见的都是茶道界的前辈,”老人抬眼看向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茶盏边缘,“规矩都记牢了?”
三宅晟垂首应是。
木屐踩过庭院的鹅卵石路,露水打湿的青苔泛着冷光,空气里飘着樟树与晨露混合的清苦气,倒和茶室里的氛围有几分像。
品茶会设在町中一处百年茶室,推门便闻见浓郁的抹茶香。榻榻米被阳光晒得温热,几位身着素色和服的老者围坐榻上,见三宅真鸣进来,都起身颔首。
三宅晟跟在祖父身后行礼,目光扫过茶室正中的插花——一枝枯莲斜斜插在青瓷瓶里,配着两枚红枫,倒有“枯荣相生”的意境。
茶事开始时,三宅真鸣亲自点茶。他将茶筅浸入热水,竹丝舒展如莲,抹茶粉在茶碗中渐渐化作碧绿色的膏体,手腕轻旋间,细密的泡沫浮起,像初春湖面的薄冰。
老者们捧着茶碗,先赏碗沿的窑变纹路,再浅啜一口,闭目良久才赞道:“真鸣先生的茶,还是这般有风骨。”
三宅晟坐在末席,指尖捏着茶碗的边缘。茶味极苦,苦过之后却有甘冽从舌尖漫开,像山涧的清泉淌过喉咙。
他想起幼时看祖父藏茶,那些用油纸包着的茶饼,在樟木箱里躺了十年二十年,开封时便有陈旧的木香涌出来,混着茶叶的醇厚,像沉淀了岁月的河。
一位鬓角花白的老者看向他,笑问:“晟少爷常随真鸣先生品茶?”
三宅晟刚要回答,三宅真鸣已接过话头:“这孩子性子静,倒也耐得住茶的苦。”他说着,又取过一饼新茶,指尖抚过茶饼上压制的花纹,“去年在宇治收的,你们尝尝。”
茶釜里的水“咕嘟”轻响,蒸汽袅袅升起,模糊了窗棂外的天光。
三宅晟看着祖父专注的侧脸,忽然明白为何老人总说“茶如人生”——滚烫的水才能逼出茶味,就像岁月总要经过些煎熬,才能酿出回甘。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茶室,茶会散时,老者们握着茶饼道别,三宅真鸣站在门口相送,银白的发丝在光尘里轻轻晃动。
三宅晟跟在后面,听见祖父对一位老友说:“茶要常品才知味,就像日子,得慢慢过。”
回去的车上,三宅晟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舌尖似乎还留着抹茶的微苦。他忽然伸手碰了碰祖父放在膝上的茶筅,竹丝的触感粗糙又温热。
三宅真鸣没有睁眼,只轻声道:“下次,换你点茶。”
车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三宅晟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已触到那碗里浮动的绿意。
喜欢【排球】抹茶与牛奶面包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排球】抹茶与牛奶面包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