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终于睁开了眼睛，侧过头，对上她清澈的目光。
那抹清浅的笑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嘴角漾开，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个明朗的、毫无阴霾的笑容，连眼角都染上了真切的笑意：“是啊。就和你…一直都在一样。”
四目相对，不需要更多的言语。那些并肩历险的生死与共，那些无声的扶持与默契，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仿佛都在这一句“一直都在”里，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两人看着对方眼中映出的笑意和月光，不知是谁先没忍住，一声极轻的笑声逸出。
紧接着，像是被点燃了引线，两人都忍俊不禁地低低笑了起来。
笑声在寂静的屋顶上散开，融入了清凉的夜风里，带着劫波渡尽后的释然和一丝心照不宣的暖意。
月光静静地洒在他们身上，将并肩而坐的影子拉得很长。
清冷的月光在屋脊上流淌，夜风带着远处宴席的隐约喧闹拂过。
李莲花侧头看着身旁抱膝而坐的石水，她仰头望月的侧脸在银辉下显得格外沉静。
那双总是锐利或促狭的眸子，此刻映着月华，显得格外沉静柔和。他静默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根通体由青檀木雕琢而成的发簪。簪身线条流畅，顶端一朵莲花含苞待放，每一片花瓣都刻得栩栩如生，透着匠人的用心。
淡淡的檀木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草药气息，悄然弥散开来。
李莲花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石水…等我一年可好？”
他没有说等什么，但那双深邃眼眸里的郑重与灼热，已将未尽之言诉说得淋漓尽致。
石水闻声转过头。目光触及那根精心雕琢的莲花簪时，她清亮的眼眸里瞬间漾开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春水，层层涟漪温柔地扩散开来。
她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回答“好”或“不好”。
她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将如瀑的青丝和光洁的颈项完全展露在他眼前。
月光勾勒着她优美的侧脸线条，那双含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替我戴上。
李莲花眼底最后一丝紧张也化作了融融暖意。他低低地轻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
修长的手指拈起那支温润的青檀木簪，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指尖拂过她微凉的鬓角，小心地将发簪插入她浓密的发髻之中。
青檀的沉静与乌发的光泽相得益彰，那朵木莲悄然绽放于她发间，仿佛找到了最契合的归宿。
石水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簪尾的莲花，感受到木质的温润和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她转过头，对上他含笑的双眸。没有言语，只有夜风在两人之间温柔流淌，带着清浅的檀香和无声的承诺。
自那夜不久后，四顾门上下都发现了一件新鲜事：他们那位深不可测、总带着点疏离感的门主李莲花，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嗯…有点特别的香囊。
那香囊布料是上好的云锦，颜色也雅致，可针脚……实在不敢恭维。
歪歪扭扭的几片荷叶，一朵针脚略显豪放的莲花，配色倒是清雅，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新手初试”的生涩感。与门主平日清雅出尘的气质，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纪汉佛在某次议事间隙，忍不住瞄了那香囊好几眼，低声对白江鹑嘀咕，“老白，你说门主…啥时候添了这爱好？这绣工…咳，挺…挺别致哈？”
白江鹑轻捻着胡须，一脸了然，压低声音：“啧，老纪你这就不懂了！重点在‘谁’绣的，不在绣得‘怎么样’！你看石院主头上那根新簪子没？青檀木的莲花，雕工可是一流！”
纪汉佛恍然大悟，看向主位旁边肃立的石水，再看看门主腰间那晃悠的香囊，嘴角抽了抽：“哦——！明白了明白了！咳，挺好，挺好！”
李莲花对周遭或好奇、或了然、或憋笑的目光一概视若无睹。他行走坐卧，那枚略显笨拙的香囊总是稳稳地悬挂在他腰间最显眼的位置。
行走间，香囊轻晃，偶尔被他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拂过。
没有人知道，在这枚承载着某人笨拙心意的香囊最深处，并非香料，而是两缕乌黑柔韧的发丝。
它们被一根细细的红线仔细地、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如同藤蔓相生，不分彼此。
三年光阴荏苒。四顾门声势日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收徒大典。
演武场上，新入门的少年少女们朝气蓬勃，好奇地打量着门中一切。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偷偷瞄了瞄高台上那位气质清冷、但眼神偶尔会变得格外温柔的“石水院长”，又忍不住看了看她总是随身携带、偶尔会悄悄捻出一颗塞进嘴里的小小油纸包，
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扯了扯旁边师兄的袖子，压低声音问：
小师妹怯生生，充满好奇：“师兄，石院长…为什么总带着糖呀？她那么厉害的人，也爱吃糖吗？”
她声音虽小，但在场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高台上，正剥开一颗糖的李莲花动作一顿，嘴角已忍不住向上扬起。
石水也听到了，耳根微不可察地泛起一丝红晕，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院主的清冷。
李莲花笑着将那颗晶莹剔透的松子糖塞进自己嘴里，甜意在舌尖化开。
他目光掠过石水微红的耳尖，又看向台下那些懵懂好奇的新面孔，朗声笑道，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和一丝只有特定对象才懂的调侃：
“这糖啊？这是咱们四顾门…最甜的秘密！”
台下新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觉得门主笑得格外好看，连空气都仿佛甜了几分。
高台上，石水终于忍不住，借着低头整理衣襟的瞬间，飞快地瞪了李莲花一眼，那眼神里，三分嗔怪，七分却是藏不住的甜意。
而李莲花，只是含着那颗糖，感受着腰间香囊里无声的牵绊，望着身边人，笑意更深，仿佛那甜味，已浸入了心间最深处。
这“最甜的秘密”，如同那枚青檀木簪，如同香囊中的发丝，早已成为他们之间，无需言说却最笃定的默契与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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