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晃动，视野变得清晰，叶冰裳抬眸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俦，眉宇间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眼神明亮，甚至……有着一丝被宠爱着长大的少年人才有的、未经世事磋磨的清澈。。
甚至带着一丝……属于正常人的、期待与紧张的情绪。
竟是穿着一身喜庆红衣的澹台烬！
叶冰裳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澹台烬，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心中瞬间明了看来这里是澹台烬的梦境。
澹台烬看着红烛映照下，那张宜喜宜嗔、眉目如画，此刻正温婉垂眸的容颜时，澹台烬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疏离与脆弱感的美。
然而，不知为何，心底有个声音在微弱地叫嚣：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叶冰裳不应该是这样温顺、被动等待挑开盖头的样子……她应该是……应该是……
那念头模糊不清，抓不住头绪。
他只觉得眼前这符合一切世俗美满定义的场景，美好得有些不真实，甚至……有些乏味。
就在这时，一直低眉顺目的叶冰裳，缓缓抬起了眼眸。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仿佛蕴藏着江南三月的烟雨，朦朦胧胧，水光潋滟，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意，
就这么直直地、毫无避讳地望进了澹台烬带着恍惚与探究的眼底。
她红唇轻启，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新嫁娘特有的娇羞，却又仿佛藏着钩子，一字一句，敲在人心尖最痒的地方：
“夫君……”
她微微歪头，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颈项，唇角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依赖与讨好的浅笑，轻声问道：
“我美吗？”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映得她眼底的“春水”愈发波光粼粼，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澹台烬呼吸一滞，握着秤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美吗？
自然是美的。
盛国第一美人，绝非虚名。
他眼中的恍惚更甚，那丝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清晰，却又如同指尖流沙，抓不住头绪。
他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
“……美。”
得到肯定答复的叶冰裳，脸上的笑容愈发娇艳动人，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赞美。
她垂下眼帘，长睫如同蝶翼般轻颤，掩去了眸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如雪的算计与讥诮。
澹台烬猛地清醒过来！
不……不应该是这样！
叶冰裳怎么会用这种全然依赖、满心爱慕的眼神看他？
她怎么会如此温顺地唤他“夫君”？怎会是这般全然依附、柔弱无骨的模样！
她应该是……应该是即使在微笑，眼底也藏着冰棱；即使在示弱，脊背也挺着无形的傲骨；即使身处逆境，也在暗中织网……
那种矛盾的神秘，那种隐而不发的力量感，那种让他既想摧毁又想占有的复杂吸引力……才是他潜意识里认定的叶冰裳！
“不……不对……”澹台烬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混乱，他猛地后退一步。
随着他意识的清醒，这精心编织的美梦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裂痕。
“咔嚓——！”
幻象彻底破碎！
温馨的婚房、喜庆的红烛、柔美的新娘……所有的一切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现实回溯！
他看到了冰冷的宫殿，看到了母妃柔妃因生他难产痛苦死去，父王澹台无极看向他时，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此子不详，留之必为祸患！”
他看到了自幼照顾他的兰安姑姑，为了自保，选择了背叛和逃离，将他独自留在虎狼环伺的深宫。
他看到了被他视作唯一同伴的婢女莹心，在漫长的折磨与恐惧中，精神崩溃，变得疯癫，甚至在某些清醒的瞬间，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怨恨。
场景飞速转换，他看到了叶府之中，叶冰裳与萧凛并肩而立，萧凛温柔地护着她，而叶冰裳看向他的眼神，只有疏离与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萧凛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言语如同毒蛇般诱惑：
“澹台烬，你看，这世间无人爱你，无人需要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一种痛苦。何必再苦苦挣扎？不如……了结这一切，对你，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解脱……”
一幕幕被抛弃、被厌恶、被欺凌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凌迟着他的心脏。
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绝望，比任何物理上的折磨都要痛苦千百倍！
是啊……活着有什么意义？
从未得到过温暖，从未被真心对待，他的诞生似乎就是为了承受这世间的所有恶意。
也许……萧凛说的是对的。
他活着，就是一个错误。
绝望如同黑色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脖颈，让他窒息。
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结束吧……一切都结束吧……
一把冰冷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剑刃反射着他死寂的眼眸。
他缓缓举起剑，横在自己的脖颈前。
那锋利的寒意，似乎带来了一种扭曲的“解脱”感。
同样被卷入莹心梦境、目睹了澹台烬大部分成长过往的黎苏苏，此刻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酸楚。
她看到了他出生即背负的原罪，看到了他在深宫中如履薄冰的童年，看到了他被所有人抛弃的绝望……
这一切，与她认知中那个冷酷无情的魔神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她凭借衡阳宗的心法守住灵台清明，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幻象。
恍惚间，她正好看到澹台烬举剑欲自戕！那一瞬间，什么震撼，什么酸楚，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用尽全身力气，徒手抓住了那冰冷的剑刃！
“噗——”
利刃割破手掌的剧痛传来，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澹台烬苍白的衣襟上，也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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