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林清婉坐在公司楼下的星巴克里，等人。
她特意选了角落的位置，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频频看向她。
是林总吗？ 好像是... 要不要去要个签名？
她把帽檐压得更低，突然理解了那些明星的感受。
清婉？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她抬头，看到周小曼——大学时代的室友，十年没见了。
还是那张圆脸，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穿着简单的碎花裙，背着帆布包，像个普通的中学老师。
哦，她本来就是。
小曼！林清婉站起来，想要拥抱，又觉得生分，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周小曼一把抱住她：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
这个拥抱，让林清婉鼻子一酸。
太久了，太久没有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拥抱了。
你瘦了。周小曼打量着她，电视上看着光鲜，真人怎么这么憔悴？
最近事情比较多...
坐坐坐，我请你喝咖啡。周小曼按住要起身的她，别跟我争，我工资虽然不高，请你喝杯咖啡还是请得起的。
看着周小曼去点单的背影，林清婉恍惚了。
十年前，她们也常这样，轮流请对方喝咖啡，为了省钱只点最便宜的美式。
给，周小曼回来，递过一杯，焦糖玛奇朵，你最爱的。记得吗？你总说，生活已经够苦了，咖啡必须是甜的。
林清婉接过杯子，手微微颤抖。
她已经很久没喝这么甜的咖啡了。陈锦程说过，成功人士都喝黑咖啡，甜咖啡太幼稚。
你还记得...
废话，我们可是睡了四年上下铺的。周小曼从包里掏出一本相册，看，我都带来了。
照片已经泛黄，但笑容还鲜活着。
第一张，新生报到。林清婉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满头大汗，但笑得特别灿烂。
你那时候说，要成为独立的女性，不依附任何人。周小曼指着照片，看，我还记了下来。
照片背面，真的有字：清婉说，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人生。——2012.9.3
林清婉愣愣地看着那行字。
原来，她曾经那么清醒。
这张，周小曼翻到下一页，你第一次投稿被退稿，哭得稀里哗啦。
照片里的林清婉眼睛肿得像核桃，还在倔强地对着镜头比耶。
你边哭边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后悔拒绝我。
这张，我们一起熬夜复习。
这张，你兼职打工攒钱买的第一台笔记本。
这张...
一张张翻过去，像在翻阅另一个人的人生。
那个人充满梦想，充满斗志，眼睛里有光。
清婉，周小曼突然说，我一直在看的书。
林清婉抬起头。
《逆光而行》陪我度过了产后抑郁。周小曼拿出手机，打开读书软件，看，我的笔记。
密密麻麻的标注，几乎每一页都有。
这句，痛苦是暂时的，但放弃是永久的，我抄在床头，每天看。
还有这句，哭泣不丢人，丢人的是哭完不继续走。
最喜欢的是这句...她翻到一页，成为母亲不意味着失去自己，你依然可以是你。
周小曼的眼眶红了：你知道吗？生完孩子后，我觉得自己消失了。我不再是周小曼，只是某某的妈妈，某某的妻子。直到看到这句话。
我开始重新拾起画画，虽然画得不好，但那半小时是属于我自己的。
她擦擦眼泪：昨天看到新闻，知道清风就是你...我一晚上没睡。
原来陪我度过最黑暗时期的人，是你。
原来你也经历过那么多痛苦。
原来...原来我们都在各自的黑暗里挣扎，又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彼此的光。
林清婉的眼泪掉下来了。
她写那些文字时，只是在自救。没想到，竟然救了别人。
对不起，她哽咽道，这些年，我...
你道什么歉啊！周小曼握住她的手，清婉，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倒是我们，可能对不起你。
什么？
周小曼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们一直知道你过得不好。
林清婉愣住。
大学群里，偶尔有人会遇到你。说你变了，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不像你了。
我们商量过要不要联系你，但又怕...怕你觉得我们在可怜你。
后来看到的文字，那种痛苦，那种挣扎...我们其实都猜到了。
周小曼哭了：对不起，我们应该更勇敢一点，应该去找你，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
林清婉摇摇头，哭笑不得：傻瓜，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我把自己关起来了。
两人哭了一会儿，又笑了。
够了够了，周小曼抹抹脸，再哭下去，别人要报警了。
果然，周围已经有人在偷偷拍照。
诶，周小曼突然想起什么，诺贝尔奖提名是真的吗？
林清婉点点头：评委会刚通知的，但只是提名，不一定能获奖。
天哪！周小曼激动得差点打翻咖啡，我们宿舍要出诺贝尔奖得主了？
还早着呢...
别谦虚了！周小曼掏出手机，来，合个影，我要发到群里，羡慕死她们！
别别别...
但周小曼已经举起手机，啪嗒一声。
照片里，两个人都哭花了妆，但笑得很真实。
就像十年前那样。
清婉，临别时，周小曼认真地说，你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但我更心疼那个在黑暗中写作的你。
答应我，以后不管多成功，都要记得——她指指心口，这里，要留一个角落给自己。
林清婉用力点头。
送走周小曼，她一个人在咖啡厅又坐了一会儿。
翻看手机相册，刚才的合影自动同步了。
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哭花的妆，傻兮兮的笑。
不完美，但真实。
她把照片设为手机壁纸。
这是她的锚点，提醒她从哪里来，是谁。
起身要走时，服务员小姑娘怯怯地走过来：
林...林总，能帮我签个名吗？
她愣了一下，点头：好啊。
小姑娘激动地递过本子：我是清风的粉丝！您的书真的救了我！
林清婉签完名，想了想，又写了一句话：
生活很苦，但你很甜。继续发光。——清风
小姑娘抱着本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走出咖啡厅，林清婉摘下口罩。
阳光有点刺眼，但很温暖。
手机响了，是苏雨薇：清婉姐，晚上有个饭局...
推掉。她说，今晚我想自己待着。
可是...
没有可是。成功不意味着要失去自己的时间。
挂掉电话，她深吸一口气。
是的，她现在是名人了。
是cEo，是设计师，是作家，可能还是未来的诺奖得主。
但她首先是林清婉。
一个会因为老友的拥抱而哭泣的林清婉。
一个依然爱喝甜咖啡的林清婉。
一个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的林清婉。
远处，夕阳正在下沉。
新的一天即将结束，而她的新人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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