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陲的暖阳,透过精舍半开的支摘窗,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日驱疫艾草的淡淡苦涩,混合着庭院中迟开的桂子幽香,织成一片劫后余生的、不甚真实的宁静。
精舍内,沈京禧正俯身案前,指尖拂过一卷新绘的西南山川舆图,与顾知微低声讨论着某处关隘的标注。苏云朗与阿兰朵在另一侧整理着药箱,清点剩余的药材,偶尔交流几句苗疆草药与中原医理的异同。赵婉儿则兴致勃勃地摆弄着几件新得的、充满异族风情的银饰,姜宁儿在一旁擦拭着她的佩剑,剑身映着窗光,寒芒流转。谢长渊与卫清风立于门廊处,看似闲适,目光却习惯性地扫视着庭院内外。林墨轩和陆明则在偏厅核算着此行开销与后续物资补给。一切看似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历经艰险后的慵懒。
沈寰宇从外间走来,手中拿着一封刚由暗卫送达、封口盖着特殊火漆的信函。他面色如常,只对京禧微一颔首,便转身进了内室。京禧会意,对顾知微交代了一句,也起身跟了进去。
内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间的声响。
不过片刻。
“哐当——”
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猛地从内室传出,打破了满室的祥和。
外间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内室门帘晃动,沈寰宇踉跄一步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他脸色惨白如纸,唇瓣不住颤抖,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已被抽离。那封刚刚送来的信,已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飘落,如同断翅的蝶,委顿于地。
京禧随后走出内室,她的步伐很稳,甚至过于平稳。她走到那飘落的信纸旁,缓缓蹲下身,拾起。目光落在那一行墨迹之上——
“中宫病笃,事有蹊跷,速归。”
短短九字,如同九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眼底,钉入她的脑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精舍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位平日里沉静从容、智珠在握的少女。
她脸上那因西南暖阳而染上的些许血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褪去,最终变得一片骇人的苍白。她没有惊呼,没有流泪,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无。只是那双总是清亮如秋水的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深不见底,仿佛两口瞬间冰封的寒潭。
她维持着蹲踞的姿势,指尖死死捏着那薄薄的信纸,用力到骨节泛白,微微颤抖。周围的一切声音、光影、气息都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九个不断放大、扭曲、带着血腥气的字,和她自己那如同战场擂鼓般、疯狂撞击着耳膜的心跳声。
母后……病笃?事有蹊跷?
那个会温柔抚摸她发顶、会在她离京时殷殷叮嘱“民心何在”的母后?那个端庄娴雅、如同定海神针般伫立在后宫、维系着表面平衡的母后?
怎么可能?!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洪流,从心脏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京禧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她松开已被捏出深深褶皱的信纸,动作轻缓地将其折好,收入袖中。然后,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扫过围拢过来、面带惊疑与担忧的众人。
她的声音响起,异常的平稳,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收拾行装,即刻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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