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医学院的梧桐树刚冒出嫩黄的芽。
马伊娜拖着行李箱走进校门,风里裹着股淡淡的草药香,是教学楼后头那片药圃飘来的。
这味道跟吉隆坡的雨气不一样,闻着心里踏实。她穿了件月白色的衬衫,
帆布包外头别着个竹针盒,红绳拴着的檀木平安符晃晃悠悠,像颗跳得正欢的心脏。
报到那天,系主任翻着她的成绩单,眉头挑了挑:“马来西亚来的学生里,你是头一个主动要进中药实验室的。”
马伊娜手指头摸着包上的平安符,轻声说:“我想把一位前辈没做完的研究接着做下去。”
她没说那位前辈叫刘昌友,也没说行李箱最底下压着本《本草纲目》,封皮上“昌友”两个字被摸得发亮,边角都卷了。
实验室在三楼,朝北的窗户正对着药圃。
马伊娜头回推门进去,阳光斜斜地打在操作台的玻璃罐上,泡在酒精里的黄芪切片舒舒展展,跟当年刘昌友教她处理药材时一个样。
她放下行李就开始数器材,白大褂袖口沾了碘伏都没觉出来,直到指尖一阵刺痛,才看见被碎玻璃划了道血口子,血珠正往外冒。
“用这个。”一只手递过来瓶止血凝胶,声音里带着点上海话的软调。
马伊娜抬头,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睛里。
男生穿件洗得发白的实验服,胸前铭牌写着“钟仁东”,左眉骨上有颗小痣,笑起来那痣也跟着动。
“这是中药止血膏,比西药温和。”他指着她的伤口,“刘教授以前总说,当医生的,得先护好自己的手。”
“你认识刘昌友教授?”马伊娜的声音突然发紧,手里的凝胶瓶差点掉地上。
钟仁东愣了下,点头说:“他是我导师,三年前带过我的课题。”他拿起操作台的竹研钵,“这还是他送我的,说捣药用竹器,才不夺药材的性子。”
马伊娜看着他磨当归,指腹的茧子蹭过竹壁,动作跟记忆里的刘昌友渐渐重在一起。
她赶紧低下头,怕眼里的湿乎乎被人看见——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和自己一样,心里装着同一个名字。
那天下午,俩人在实验室待到天擦黑。
钟仁东说刘昌友带他去黄山采药,说教授总在云雾里认药材,白衬衫被露水打湿了也不管。
马伊娜讲槟城的草药市场,说教授教她用舌尖尝海芙蓉的咸淡,说是“最老的药性检测法”。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药圃里的艾草味飘进实验室,混着俩人的笑声,竟暖烘烘的。
往后的日子,实验室成了他们的地盘。马伊娜会用西医的色谱仪分析中药成分,钟仁东精通老法子炮制,俩人常为“黄芪该不该用蜜炙”吵得脸红脖子粗。
有回马伊娜熬的提取液总沉淀,急得把烧杯往桌上一墩,钟仁东却笑着往里头加了勺姜汁:“刘教授说过,中药讲究君臣佐使,你这方子缺个‘使药’。”
看着浑浊的液体慢慢变清,马伊娜忽然想起刘昌友说的“医道跟茶道似的,得懂调和”。
她抬头时,正撞见钟仁东看她,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影子。“你笑啥?”她耳尖发烫,赶紧转头整理试管。
“觉得你较真的样子,跟刘教授一个模子。”钟仁东的声音带着笑,“他当年为了测首乌的溶解度,在实验室睡了三天。”
马伊娜的手顿在试管架上。她想起自己带的那把竹骨伞,这会儿正晾在窗边,伞骨缝里还卡着上海的梧桐絮。
原来有些坚持,真跟蒲公英似的,落到哪儿都能发芽。
初夏的一个雨夜,俩人加班调新的培养箱。钟仁东突然指着显微镜说:“你看,加了人参皂苷的这组,衰老速度慢了 17%。”
马伊娜凑过去,发梢扫过他的手背。钟仁东像被烫着似的缩手,却碰到了酒精灯,蓝色的火苗沾上酒精棉,马伊娜吓得一把扑过去盖住。
火灭的瞬间,俩人离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钟仁东的呼吸吹在她额角,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是他常喝的凉茶味儿。
“我喜欢你。”他突然说,声音比火苗还烫人。
马伊娜的脸“腾”地红透,抓起桌上的记录本就往他怀里塞:“瞎胡说啥!”
可转身时,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碎发遮住眼睛都没顾上捋。
打那以后,实验室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钟仁东会在她的操作台放颗润喉糖,因为她总在熬药时呛着。
马伊娜学着煲马来西亚的肉骨茶,用保温桶带到实验室,看他边吹边喝,烫得直吐舌头。
有回系主任来检查,瞅着俩人凑在显微镜前的背影,笑着跟旁人说:“这俩孩子,真像刘教授带出来的。”
深秋的一天,马伊娜整理刘昌友的手稿,发现夹着张泛黄的药方。
钟仁东凑过来看,突然指着其中一味药说:“这‘夜交藤’,其实是首乌的藤茎,刘教授说过它能‘交通心肾’。”
“就跟我们似的?”马伊娜脱口而出,说完又害臊,赶紧低头假装研究药方。
钟仁东却认真点头:“对,就跟我们似的。”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白大褂传过来,“刘教授的长生疫苗,咱们一起做完它。”
窗外的梧桐叶正好落下来,贴在玻璃上,像封没寄出的信。
马伊娜看着俩人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父亲送她来时说的:“有些再见,是为了更好的遇见。”
寒假前最后一个实验日,马伊娜把份马来西亚的工作邀请函放在钟仁东面前。
“我爸帮咱们联系了国家医学院,”她的手指头绞着实验服的扣子,“那儿有最先进的实验室,还有……”
“还有你熟的气候。”钟仁东拿起邀请函,指尖划过落款处的国徽,突然笑了,“刘教授当年总说,医药没国界。”
他从抽屉里摸出本护照,“我早办好了,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马伊娜的眼泪“唰”地涌出来,砸在邀请函的“合作研究”字样上。
她想起刚到上海那天,自己对着竹骨伞发呆,以为这辈子都得一个人走;可现在,身边有了个愿意跟她跨过重洋的人。
离开实验室时,钟仁东帮她提行李箱,里头装着那把竹骨伞,还有俩人合写的实验记录。
走到楼下,马伊娜突然停下,指着药圃说:“等咱们成了,就来这儿种满何首乌。”
“还得种凤凰花。”钟仁东握住她的手,往校门口走,“你说过,那是吉隆坡的花。”
路灯把俩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的地方像个完整的圆。
马伊娜看着他左眉骨的痣,突然觉得,刘昌友教授从没真的离开——他留在竹研钵里的温度,留在药方上的笔迹,还有那些没说完的话,都变成了这会儿的星光,照着他们往前走的路。
马伊娜学业结束那天,俩人一起坐飞机回吉隆坡。
飞机降落时,阳光正好。马伊娜瞅着身边的钟仁东,他正跟海关人员说蹩脚的马来语,左眉骨的痣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她忽然想起好多年前那个清晨,刘昌友在实验室说的最后一句话:“医道这条路长着呢,总得有人接着走。”
现在,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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