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建把爷爷的书压在枕头下时,台灯的光晕在墙纸上投下书本的影子,像块模糊的印章。
他指尖划过书页边缘的折痕,突然想起前世爷爷总摩挲着一个旧木盒说:“我在日本留学时,有个朋友比亲兄弟还亲。”
那时他还是刘昌友,正趴在实验室的显微镜前观察细胞。爷爷的轮椅停在窗边,夕阳把他的白发染成金色:“他叫周村人,后来成了大文人。”
“文人?”刘昌友调焦的手顿了顿,“您不是说他跟您一起学医学吗?”
爷爷笑了,皱纹里盛着往事:“他后来改学文了。说要治国人的思想,比治身体更要紧。”
此刻许光建趴在书桌前,借着台灯的光在笔记本上画了张简笔画——两个留着辫子的年轻人站在樱花树下,其中一个正举着剪刀要剪辫子。
这是爷爷讲过的场景,1903年的东京,刚留学的爷爷和周村人就是这样剪掉辫子,把发辫扔在臭水沟里的。
“建儿,睡了吗?”刘谋菊轻轻敲门,“明天要带的草药装好了吗?”
“装好了。”许光建把笔记本合上,“我在想爷爷的事。”
“又想什么了?”刘谋菊端来杯热牛奶,“你爸说收废品的老王那里还有旧书,明天让他再去淘淘。”
许光建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
他想起爷爷说的 1903年——那时爷爷刚满 21岁,以第一名的成绩从上海大学毕业,公费去日本仙台留学。清政府还在统治,男人都留着长辫子,穿长袍马褂。
“爷爷到仙台的第一天,就被人笑辫子长。”许光建对着牛奶杯轻声说,像在跟爷爷对话,“他说那时觉得辫子像条蛇,缠得人喘不过气。”
第二年冬天,爷爷转去东京进修,在弘文学院的走廊里遇见了周村人。周村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学生装,正蹲在地上看一张中国地图,手指在“绍兴”两个字上反复摩挲。
“你也是中国人?”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村人猛地站起来,辫子甩到胸前:“是啊!你是上海来的?”他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叫周村人,刚到东京。”
两个年轻人很快成了朋友。他们常去学校后面的小酒馆,点两碟咸菜,喝最便宜的清酒。周村人总说:“你看这清酒,还没我们老家的黄酒烈。”
爷爷就接话:“等回国了,我请你喝我家酿的米酒。”
那天他们聊到《辛丑条约》,周村人把酒杯往桌上一墩,酒洒了半杯:“八国联军在京城烧杀抢掠,清政府却只会割地赔款!”他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我们留着这辫子,跟留着耻辱有什么两样?”
爷爷摸了摸自己的辫子,突然说:“剪了吧。”
酒馆老板吓得赶紧摆手:“不行不行,被巡察看见要坐牢的!”
可那天晚上,他们还是在租住的小屋剪了辫子。爷爷说周村人剪得特别狠,剪刀“咔嚓”一声,辫子落在地上,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哭了:“这下像个中国人了。”
许光建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墨水晕开个小点儿。他想起爷爷说过,周村人后来加入了光复会,每次开会都揣着把小刀——不是为了打架,是怕被清廷的密探抓住时能自尽。
“爷爷说他们在东京秘密开会,窗户上要糊三层纸。”许光建对着空气说,“周村人负责写传单,字写得又快又有力,像刻在石头上的。”
1904年春天,爷爷转学去仙台医学专门学校。临走前,周村人送了他本《黄帝内经》,扉页上写着“医人先医国”。爷爷说那本书他带了一辈子,连“文革”时被抄家都藏在床板下。
在仙台,爷爷遇见了藤野先生。那位戴眼镜的日本老师总把他和后来转学来的周村人的笔记拿去修改,红笔批注密密麻麻。“藤野先生说,医学没有国界。”
许光建在笔记本上写下“藤野严九郎”,“他还说中国人很聪明,只是缺机会。”
可周村人在仙台只待了两年。那天爷爷正在实验室做解剖,周村人突然冲进来,手里攥着张幻灯片——上面是中国人被处决的画面,围观的中国人面无表情。
“我不学医了。”周村人的声音发颤,“身体再强壮,思想麻木有什么用?”
爷爷把解剖刀放在托盘里,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响:“你想好了?”
“想好了。”周村人把《黄帝内经》还给爷爷,“这本书你留着。我要去东京学文,用笔当手术刀。”
那天他们在仙台的樱花树下分手,没有拥抱,只说了句“后会有期”。爷爷说他看着周村人的背影消失在樱花丛里,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后来爷爷在上海开诊所,总打听周村人的消息。直到 1935年冬天,他在报上看到“鲁迅逝世”的消息,看见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才知道那个写《呐喊》的大文豪,就是当年跟他一起剪辫子的周村人。
后来刘昌友考上北京大学医学系,爷爷送了他个银质药箱,里面装着那本牛皮本和半支没用完的人参。“你看这人参须,得留三根完整的才有效。”
老人帮他把箱子扣好,指尖在箱底的刻度线摩挲,“这是我测的提取温度——六十五度最佳,高了会破坏活性。”
此刻许光建在笔记本上写下“黄芪提取温度:60度”,笔尖悬在纸上顿了顿——他想给爷爷留个改进的空间。
许光建的眼泪滴在铁皮盒上,晕开了片水渍。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画着密密麻麻的表格:“黄芪 5克+玄参 3克:细胞活性提升 8%”“加丹皮 2克:提升 12%”。最后一行空着,他提笔写下“目标:超越人参组 15%的活性”。
笔尖把纸戳出个小窟窿——这是爷爷当年在牛皮本上做的标记,他记得老人说:“破个洞才记得牢。”
“爷爷到死都惦记着疫苗的稳定性。”他对着牛皮本轻声说,指尖抚过最后几页的褶皱。
前世空难前,他正带着改良后的恒温保存方案赶去实验室,现在想来,那方案里的保温材料,其实可以用家乡常见的桐油布替代。就像爷爷总说的:“好法子不在贵,管用就行。”
窗外的月光爬上书桌,照亮了笔记本里的另一句话:“用桐油布做保温袋,成本可降七成。”
这是他重生后写的第一行研究笔记。现在他知道,爷爷的“长生”从来不是指活多久,而是像周村人用笔唤醒国人一样,用平价疫苗让更多人能看见好日子。
“建儿,怎么还没睡?”许大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睡意,“明天要赶早班车回学校。”
“就睡。”许光建把铁皮盒放进书包,里面的研钵和载玻片碰撞出轻响。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解毒散,又把那本《阻止人体细胞衰老》塞进怀里——爷爷的配方在书里夹着,黄芪替代人参的思路写在空白页,墨迹还带着新写的潮气。
台灯关掉的瞬间,他仿佛看见爷爷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举着个桐油布包:“光建你看,爷爷试了这材料,保温效果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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