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
建邺府衙前，人山人海。
临时搭建的数尺高台上，柳怀瑾、疯娘子陈雪、天师道主等一众首恶，被五花大绑，发髻散乱，跪成一排。
他们身后，是数百名参与叛乱的世家家主与核心人物，一个个面如死灰，筛糠般抖个不停。
高台之下，是黑压压的建邺百姓。
他们伸长了脖子，或愤怒，或畏惧，或好奇地看着台上的一切。
李奕坐在高台正中的太师椅上，一身寻常的青衫，膝上盖着薄毯。
他身后，沈挽月手持破晓，苏凌玉和柳知絮则换上了素雅长裙，分立左右。
三女姿容绝世，却神情肃穆，成了这血腥刑场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钦差丰玄枢与江南总督赵晴，则站在李奕下首位置，神情严肃。
“肃静！”
丰玄枢上前一步，用足气力，声音传遍全场。
“今奉陛下特使望北侯令，于此公审叛国逆贼！”
她拿出一卷卷宗，大声宣读。
“江南柳氏家主柳怀瑾，罔顾国法，私蓄兵马，结交匪寇！”
“其罪一，操控米价，囤积居奇，致使民不聊生！”
“其罪二，勾结太湖水匪，劫掠商旅，屠戮村庄！”
“其罪三，勾结东海倭寇，引狼入室，祸乱我大周边境！”
每念一条，台下百姓的怒火就高涨一分。
“杀了她！我家三代为柳家做工，最后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倭寇！他们竟然敢勾结倭寇！我弟弟三年前出海，就是死在倭寇手里的！杀千刀的！”
丰玄枢的声音继续响起，历数王家、疯娘子、天师道主的桩桩罪行。
煽动流民攻城，围杀朝廷命官，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当“勾结倭寇”四个字从她口中一次次吐出时，积压在江南百姓心中多年的恐惧与仇恨，被彻底点燃。
“杀了他们！”
“凌迟！！”
群情激愤。
李奕抬了抬手。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端坐着的年轻人身上。
“以上罪名，尔等，可认？”
李奕的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成王败寇！要杀便杀，老娘只恨这老天无眼！”
陈雪第一个抬起头，满脸血污，状若厉鬼，死死地瞪着李奕。
天师道主则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磕头求饶：“侯爷饶命！都是柳家逼我的！”
李奕的目光，最终落在跪在最中间，一言不发，仿佛已经失魂的柳怀瑾身上。
“柳老夫人，你呢？”
柳怀瑾身躯一震，缓缓抬起头。
浑浊的瞳孔里没有半分神采，只是木然地看着李奕。
她输得一败涂地，柳家数百年的基业，在她手里化为飞灰。
她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声。
李奕不再等待。
“斩！”
他吐出一个字”。
刽子手手起刀落，酒水喷在刀上，白光一闪。
陈雪和天师道主的人头滚落在地，眼睛还大睁着。
柳怀瑾身旁的几名世家家主吓得屁滚尿流，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侯爷饶命啊！我们都是被柳家胁迫的！”
“愿献出全部家产，只求活命！”
李奕充耳不闻，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继续！”
一颗又一颗人头落地，台下百姓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有人当场跪下，朝着高台磕头。
轮到柳怀瑾时，这个曾经叱咤江南的老妇人，反而平静下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目光在台上李奕身后，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定格。
柳知絮。
她的孙女，正站在仇人的身后，冷漠地看着自己。
柳怀瑾枯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神情。
有不甘，有悔恨，有怨毒。
最后，都化为了一丝庆幸与希冀。
她没有说话，可站在高台上的柳知絮，却读懂了意思。
“你也是柳家的一份子……活下去，将家族重新壮大！”
柳知絮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脸上却未动分毫。
她只是平静地，迎着祖母的目光，然后轻轻垂下眼帘。
刀光落下。
至此，柳、王两家，以及其余十数个参与叛乱的世家主事人，尽数伏法。
“其余胁从，全部收押，押解回神凰城，听候陛下发落！”
李奕再次下令。
苏家护卫与绣衣卫上前，将剩下的人全部拖下去。
接着，数千名被俘的水匪与流民，被怒涛营的士兵押了上来。
他们看着满地的鲜血和人头，一个个吓得腿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李奕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缘。
“经过核查，你们之中大部分，都是被蛊惑的饥民，或是被逼落草的百姓。本侯言而有信，既往不咎。”
他转向身旁的赵晴：“总督大人。”
“下官在！”赵晴连忙躬身。
“查抄的所有粮仓、府库，即刻在江南道各郡城外设棚施粥，赈济不断，直到秋收。”
李奕吩咐道，“所有被裹挟的流民，愿意回乡者，发给路费；无家可归者，登记在册，以查抄的田亩分发，辅以农具、种子，划为新户。”
赵晴听得心头剧震，如此大的手笔，几乎是要重塑江南的根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叩首道：“下官，替江南万民，谢侯爷活命之恩！”
数千俘虏听到这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一个女人颤巍巍地喊道：“侯爷……您说的是真的？不杀我们，还给我们田地？”
“本侯一言九鼎。”
“扑通”一声。
那人朝着李奕重重磕了一个头。“小人张氏，原是吴郡渔民，因渔税过重，活不下去才上的太湖！谢侯爷恩典！”
“谢侯爷不杀之恩！”
“愿为侯爷效死！”
数千人齐齐叩首，声震云霄。
台下百姓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情绪从愤怒，变为震撼，最终化为深深的敬畏。
李奕目光转向苏凌玉。
“凌玉。”
“夫君。”
苏凌玉上前一步。
“即日起，由苏家牵头，联合江南各家商行，成立江南商会。你为第一任会长，负责平抑物价，恢复商路，让江南的生意，重新做起来。”
苏凌玉心头一热，她知道这副担子的分量。她郑重地屈膝行礼：“凌玉明白，必不负夫君所托。”
最后，李奕的目光落在沈挽月身上。
“小月。”
“在。”沈挽月清冷的眸子看着他。
“怒涛营扩编为江南水师，你为名义上的水师提督，沈长青为副提督，具体的事由她负责。”
“即刻起，指导她作出计划，半年内清剿干净沿海沿江所有匪寇，本侯要江南水路，再无贼患。”
她看着李奕的眼睛，重重地点头：“好。”
一个崭新的江南，在这几句话间，已然定下格局。
黄昏。
李奕站在苏家宅院的观星楼上，眺望着神凰城的方向。苏凌玉和柳知絮为他披上一件大氅。
“查抄的家产账目，我已和母亲、知絮妹妹对过，三日内便可厘清。”
苏凌玉轻声汇报着，言语间已有了家主的气度。
丰玄枢踩着碎步走上来，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前后不过二十日，他就用最直接霸道的方式，将整个江南的旧秩序连根拔起，然后按自己的心意，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秩序。
这种手段，堪称神迹。
“丰大人，有事？”
李奕转过身。
“侯爷，建邺城的所有乱党都已清剿完毕，这是整理好的供词，以及与之往来的信件。”
丰玄枢递上一叠口供和密信。
李奕接过，随意翻了翻，然后递给身旁的柳知絮。
“你看看。”
柳知絮接过，快速浏览后，呼吸急促了几分。
“她们竟然想……”
“跳梁小丑罢了。”
李奕重新将目光投向京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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