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日，中午。
腾格里圣山，朝圣坪。
在朝圣坪的中央，一座由符文石和圣山特有的铁木搭建而成的巨大火葬台已经完工。
数以万计的草原勇士，按照各自的部落方阵，静默肃立。
黑熊王阿古朵和流沙王沙里宾，此刻非常乖巧。
昨日他们带着手下，忙活了大半天，亲自将一具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抬上了火葬台安置好。
最前面的，就是骨咄禄座下，那个被李奕一巴掌拍死的草原第一勇士图格。
他胸口处那个清晰的凹陷掌印，还有其余原本声名显赫，现在却变成冰冷尸体的十余名草原贵人，身上枪法造成的致命伤。
都清楚地佐证了昨天巴彦所说的“事实真相”。
而对于识时务的那十几个草原宗师来说，看到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看着火葬台上那一具具前同僚的尸体，再看看不远处一脸淡定的李奕。
一个个心中五味杂陈。
在黄金草原的传统里，火祭是最高规格的葬礼，同时也是一种严酷的刑罚。
英魂，在圣火中升入长生天。
罪人，则在烈焰中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而决定这火焰是“圣火”还是“刑火”的关键，就在于主持祭典的萨满或圣女的祷言。
骨咄禄之前是怎么打算对付萧潇的？
不就是说她是“未婚先孕不详”，还有里通外敌叛国的妖女，要让她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吗？
现在，风水轮流转。
萧潇摇身一变，成了主持火祭的人。
这些帮凶的魂魄能不能上天，全凭圣女殿下一句话。
“这哪里是祭奠英烈，这分明是在杀鸡儆猴！”
“看圣女殿下那表情，可不像要真心为他们祈福的样子……”
“闭嘴！难道你想跟他们一样，灵魂被困在火焰里哀嚎吗？”
十六名宗师本能地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看向萧潇的眼神，是又敬又畏。
而在其余不知内情的部落首领和战士们眼中，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骨咄禄大王之前演戏时，这些贵人里，可有不少是参与了迫害她的部族，如今殿下却不计前嫌，为他们举办如此隆重的火祭。”
“是啊，圣女殿下原本就是下任可汗的可敦，如果不是为了为了汗国的未来，必须要对付那魔头李奕，她何必如此牺牲。”
“这份胸襟，这份气度，不愧是长生天选中的圣女！”
不明真相的草原人，此刻对萧潇的敬仰和爱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李奕站在一旁，将视线所及的所有人的表现心声，尽收眼底。
最后目光落在高台之上，那个身着祭祀白袍，神情肃穆的萧潇身上。
七个月前还是咋咋呼呼的小狼女，真的成长了太多。
“大长老到！”
就在吉时将到时，突然一道清朗的通传声传来。
朝圣坪北侧，通往圣宗核心区域的通天阶上，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身穿灰色陈旧麻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手持枯木法杖，在两名年轻萨满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整个朝圣坪，瞬间鸦雀无声。
就连向来桀骜不驯的黑熊王阿古朵，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圣宗，大长老，乌鸦！
这个平日里位于天听阁，主持圣宗已超过四十年的老人，竟然亲自走下了圣山！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巴彦萨满更是本能地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他编的那个故事，可以骗过草原上所有部族，但三长老乌恩就是亲历者！
如果德高望重的大长老这时候宣布真相，圣女殿下有两位杀神护着，大不了拍拍屁股就走。
但他们这些两面三刀的投诚者，特别是表现得很是突出的自己，绝对会被暴怒的战士撕成碎片！
就在巴彦心下踹踹，萧潇暂停了动作，李奕和沈挽月的目光都凝望过来后。
乌鸦长老来到了高台前，他没有上台的意思，浑浊的老眼，看着高台之上的萧潇。
“咳……咳……”
乌鸦长老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干涩。
“圣女，深明大义，智慧过人，老朽……佩服。”
不是问责，似乎是夸赞？
他这一开口，就让不少人心里一松。
萧潇很快反应过来，从高台之上走下，对着乌鸦长老微微躬身。
“见过大长老。”
“不必多礼。”乌鸦长老摆了摆手，他身边的萨满立刻递上一个古朴的木盒。
“此乃‘安魂香’，在火祭时点燃，可助英魂安宁，直达天国，而圣女的天泪圣会提议，就依先前在圣宗内提出的方案办便是。”
乌鸦长老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不少人的耳朵里。
这句话，等于直接为这场火祭定了性，也承认了天泪圣会的合理性！
巴彦激动得浑身颤抖。
稳了！这下彻底稳了！
连圣宗的大长老都亲自下场背书，以后谁还敢质疑“圣山之战”的真相？
“大长老。”
萧潇接过安魂香，平静地问道，“您似乎……气息不稳？”
乌鸦长老闻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老了……不中用了。”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奕，然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前日，推演天机，耗损了些本源……咳咳……”
“祭典和天泪圣会，以后便由殿下全权做主，有元烈王在，相信必定能够顺利完成，老朽这便回去了。”
“大长老请便。”
萧潇回了一句。
“圣女若有差遣，尽管开口，圣宗……一体支持。”
乌鸦长老说完话，就在两名萨满的搀扶下，转身便向来路走去。
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却打消了不少人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
他们看向萧潇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只是对圣女的敬佩，更是对一言可决定黄金草原最高世俗权力强者的……畏惧！
在万众瞩目中，萧潇手捧安魂香，重新登上高台。
她接过了旁边萨满递过来的火把，先点燃了安魂香，然后用肃穆的声音，吟诵起古老的祷言。
“长生天见证！今日，我以金狼汗国天命圣女之名，为在‘圣山之战’中，为守护草原而英勇牺牲的勇士们，送行！”
“愿他们的英魂，在圣火的指引下，回归天国！”
祷言声中，她将火把，投向了那巨大的火葬台。
“轰！”
烈焰很快冲天而起，将整个火葬台包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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